兄妹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叔父。
南宮無令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阿元與江玄心中都有了隱隱的猜測,只是不說,眾人都看向老談。
老談并沒有輕易開口,倒是江玄先開口了:“渭川,你們幾個都散了去。管好嘴巴?!彼f著,又輕輕搭住妻子的雙肩,低聲道:“給南宮家解毒吧。這些事,我們再聽,太不適宜?!?/p>
小談忙沖上去延攬住阿元的手臂:“別,別,你們別走!”小談?wù)f著,用半是乞求的目光看向江玄,“你們救了我爺爺,便是我的親姐姐、親姐夫,這……這不是旁人的事,這是……這是談家人的家事?!?/p>
阿元愣了愣,原先一張裝得森嚴(yán)的臉容便柔軟下來了,她櫻唇翕動,還未說話,便先看向江玄。
江玄一眼便明了,只得去握她的手,淡淡道:“如此……我陪你留下?!?/p>
孟章與渭川等都退散了,室內(nèi)剩下了南宮兄妹、老談爺孫與江玄夫婦,窗外站著南宮無令,他身姿筆挺,仍是松柏之姿,只有頭部微微垮塌下去。
老談默然望了望在場諸人,長嘆一口氣,悠悠開口道:“多年前,老夫夜夜挑燈,終是將《折戟沉沙錄》的最后一章寫完,手錄一份,隨身攜帶。于毒水河畔,我遇到了一位黑紗遮面的婦人,她當(dāng)時以七種毒物練功,太過冒進(jìn),幾乎走火入魔。我恰得了朋友贈的冰蟾,幫她療愈。這位毒娘子臥榻養(yǎng)傷,我便借她手錄稿以供消遣,誰知讀到‘長空一嘯’南宮無歡時,她冷笑連連,說了許多輕蔑不敬之言。我那時與南宮無歡也有數(shù)面之緣,覺此人秉性根骨俱佳,便與她辯駁。誰知她一把掀開自己的黑紗,露出半毀容的臉孔,說這都是拜南宮無歡所賜。她將我的書稿拋擲在地,狠狠踩踏了幾腳,跟我說了個故事。據(jù)她說,長空一嘯,早在南宮無歡父親手上,便失傳了?!?/p>
“不可能!”南宮末風(fēng)急道,“我父親的‘長空一嘯’,至今都有幾位世叔伯津津樂道,這怎么作假!”
南宮末風(fēng)兄妹齊齊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自己的叔父,卻發(fā)現(xiàn)叔父正在躲避在場所有目光的審視。
“不全是假的。你們聽我慢慢說。”老談的聲音響起來,“南宮無歡行冠禮后,得知家傳絕學(xué)已斷在父輩手上,痛恨交加,立誓要為南宮家尋回‘長空一嘯’?!?/p>
南宮末容不由道:“到何處去尋呢?”
“南宮無歡一面精研武藝,一面探聽江湖消息,終于讓他探得南越有一套奇功,與這‘長空一嘯’有相似之處。”
阿元神色一變,小談不自覺向她投去一眼,阿元擺擺手,示意小談繼續(xù)聽。
“這套奇功叫做‘夜天唳’。南越有一小寨,喚作‘夜天寨’,專為王寨馴養(yǎng)毒蟲毒獸,這夜天唳便是他們不外傳的一套呼嘯功夫。這嘯聲能指揮千百毒物,若是有毒物不從,這嘯聲便能將毒物生生震死?!?/p>
阿元淺淺蹙眉:“南宮無歡所謂的‘長空一嘯’,只是南越的‘夜天唳’?”
南宮末容慌忙道:“怎么會呢?這門叫‘夜天唳’的功夫,不是不外傳么?”
“是啊。這是門不外傳的功夫,南越又是險惡難行的禁地。但若能重得長空一嘯,這些險阻又何足道哉?”
眾人低頭一想,倘若霸絕百軍的長空一嘯就此絕跡,南宮一族勢必聲望大敗,與家族名譽(yù)相較,南宮家自是什么險都甘愿冒,什么苦都咽得下去。
老談繼續(xù)說:“南宮無歡便孤身潛入禁地南越,幾經(jīng)辛苦,終于被他尋得夜天寨所在,但他沒有料到,寨外毒瘴蔓延,他一身功夫,卻抵不過這瘴毒兇猛,昏死在了夜天寨外。誰知這關(guān)頭,有一個寨中女子恰好經(jīng)過,將他救起……”
阿元眼睫輕顫,似有所感,道:“這寨中女子,便是毒娘子,對不對?”
老談沉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當(dāng)年毒娘子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南越少女,相貌也十分標(biāo)致,她心地純良,不忍這陌生男子白白喪命,便將他偷偷藏在山洞中,每日給他送去飲食,喂他驅(qū)除瘴毒的藥草。如是數(shù)日,南宮無歡便無大礙了。”
阿元眉間隱隱一股忿忿不平之意:“可這洞中幾日,也叫毒娘子對南宮無歡情根深種了是不是?”
老談眼中帶笑,似是欣慰,似是惆悵:“江夫人,你可真是個說故事的好材料?!?/p>
往事空記省四
阿元暗暗將拳頭攥緊,江玄執(zhí)意去握她的手,令她放松,心中暗道:這段佚聞,怕在南越,早已不是什么新鮮故事了。
“南宮無歡也沒料到,這救他的美貌女子,便是夜天寨的寨主之女。夜天唳自古以來,傳女不傳男,只有寨主的女兒可以修習(xí)此術(shù)。當(dāng)時毒娘子與南宮無歡年少情盛,戀得難舍難分,她便私自偷盜了‘夜天唳’的心法,與南宮無歡私奔逃出了南越。南宮無歡將毒娘子帶回了南宮林,二人一同研習(xí)‘夜天唳’。原本這越地的呼嘯之術(shù),只能呼喝飛蟲走獸,但經(jīng)南宮無歡的一番精改,威力大大增加,幾可與‘長空一嘯’媲美。”
“所以,南宮家便又重得了‘長空一嘯’。而江湖上,也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南越的‘夜天唳’,除非毒娘子自己將這些往事披露出來?!卑⒃抗庖徽?,冷冷看向窗外的南宮無令,“南宮家的人,是絕容不下毒娘子的,他們勢必要將她滅口!”
老談見阿元口鋒如此犀利,輕輕搖頭道:“江夫人,你們南越女子天真卻性烈。要知道,這尋常男子只想要一個溫順聽話的賢內(nèi)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