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雖然短暫,卻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那批神秘死士的陰影,并未隨著三皇子的倒臺而消散,反而變得更加詭異難測。
處理完趙御史的事情,后續(xù)的政務(wù)討論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景琰明顯有些心神不寧,但仍強撐著處理完畢。
當最后一位重臣領(lǐng)命離去,偏殿內(nèi)只剩下景琰和林夙,以及幾名心腹侍衛(wèi)時,窗外已是天光微亮。
景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疲憊。這一夜,他經(jīng)歷了彈劾、叛亂、父皇昏迷、掌控大局、應(yīng)對邊患,還有那突如其來的“苗疆”線索,身心俱疲。
“結(jié)束了?”他喃喃道,像是在問林夙,又像是在問自己。
林夙沒有立刻回答,他端過小太監(jiān)方才送來的、已經(jīng)微涼的參茶,輕輕放在景琰手邊。“殿下,喝口參茶,提提神吧。”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遞茶的手,指尖的顫抖似乎更明顯了些。
景琰接過茶碗,觸手微涼,他抬頭看向林夙,這才注意到對方異常蒼白的臉色和眼底難以掩飾的倦意。
“你……”景琰心頭一緊,“你是不是不舒服?昨夜……”
“奴婢無礙。”林夙迅速垂下眼簾,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恢復(fù)了一貫的平靜,“只是有些乏了。殿下更需保重,接下來……還有更多事情要處理?!?/p>
景琰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有依賴,有關(guān)切,有愧疚,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林夙是他最鋒利的刀,最堅固的盾,但他似乎從未想過,這把刀、這面盾,也會疲憊,也會……受損。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喝了一口涼掉的參茶,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他知道林夙說得對,現(xiàn)在不是松懈的時候。
“傳孤旨意,”景琰放下茶碗,重新坐直身體,聲音恢復(fù)了冷靜,“今日免朝。但各部院司衙,需各安其職,全力運轉(zhuǎn)。凡有怠政、散播謠言者,嚴懲不貸!”
“是?!钡钔夂蛎氖虖牧⒖虘?yīng)聲去傳達。
景琰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帶著露水和泥土的氣息,沖淡了殿內(nèi)濃郁的燭火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東方天際,朝陽正掙扎著沖破云層,灑下微弱的光芒。
“天亮了?!本扮浅跎某枺Z氣聽不出喜怒。
林夙默默走到他身后,與他一同望向窗外。
“是啊,天亮了?!绷仲磔p聲應(yīng)和。
但兩人心中都清楚,黑夜或許過去,但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迷霧重重。皇帝的病情、北境的威脅、朝堂的暗流、還有那來自苗疆的疑云……所有這些,都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Α?/p>
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在這權(quán)力更迭的黎明時分,似乎也走到了一個微妙的拐點。他是君,他是臣。這條界限,從此刻起,將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殘酷。
景琰沒有回頭,只是望著那越來越亮的天空,忽然問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
“林夙,你說……父皇最終,會如何抉擇?”
是醒來后認可他這位監(jiān)國太子的作為?還是……會因為猜忌和權(quán)力被架空而心生怨懟?
林夙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陛下的抉擇……取決于他醒來后,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江山,和一個怎樣的……太子。”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卻也讓景琰的心,沉了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