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適時(shí)從屋里出來,目光里帶著些無奈和寵溺,輕斥道:“是我請了兩位姑娘來做客的,怎么,輪到你來過問了?”話音落下,溫鈞野嘴唇動了動,囁嚅著“沒有”,臉頰居然浮上一抹薄紅。他敷衍地低下頭,轉(zhuǎn)身快步往內(nèi)院去了。
趙夫人送著二人至院門口,轉(zhuǎn)身卻見溫鈞野又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手里還攥著個(gè)做成鷹形的風(fēng)箏。墨色鷹隼在他掌中振翅欲飛,那骨架原是西域進(jìn)貢的象牙片,薄如蟬翼卻韌似松枝,糊的是御賜的澄心堂紙,墨羽間摻著金粉,在暮風(fēng)里簌簌作響。
溫鈞野左顧右盼,院中只余幾縷殘香,哪里還有她們的影子。他張望片刻,嘴角微微撇了撇,終是把風(fēng)箏抱在懷里,悶頭往屋里走。趙夫人看在眼里,心頭一軟,卻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他:“你做什么,怎么忽然想起去放風(fēng)箏了?”
溫鈞野不答,只是擰著眉,似乎在思忖什么。趙夫人嘆了口氣,跟著他回到屋里,看著他一把把風(fēng)箏扔到床頭,自己也倒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后,望著帳頂發(fā)呆。
趙夫人坐在床沿,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焦慮:“鈞野,你也不小了,是該定下心了。”溫鈞野懶洋洋地“唔”了一聲,眼皮也未抬一下。
“仕途倒還好說,只是這親事,我真是心力交瘁?!壁w夫人語氣里夾雜著母親的無奈與期盼,“你說你這名聲,各家姑娘都避之唯恐不及,你自己都不著急嗎?”
溫鈞野翻了個(gè)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確實(shí)不著急,我也不明白您急什么?!?/p>
趙夫人拍了拍他肩膀,嗔怪說:“娘想抱孫子,不行嗎?”
溫鈞野微微一笑,語氣里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俏皮:“那您去找大哥二哥啊?!?/p>
趙夫人望著兒子懶洋洋的模樣,心頭五味雜陳。她忽然想起小時(shí)候的鈞野,愛鬧愛笑,總躲在自己懷里要糖吃,如今長大了,卻還是這副頑劣稚氣的模樣。
趙夫人恨鐵不成鋼,眼中霜雪交融,眉宇間壓著風(fēng)雷。她猛地抬手,掌風(fēng)如雷霆乍起,狠狠一巴掌拍在溫鈞野的胸口。那一掌帶著凝重的力道,仿佛要將她心口積壓的渾濁與不甘一并拍散。
溫鈞野悶哼一聲,胸膛生疼,卻只是垂眸,任由母親的怒火在屋中翻涌。
趙夫人淚光閃爍,聲音里帶著顫抖:“你這個(gè)不爭氣的兔崽子!你想想,靖國公府偌大的門庭,我一個(gè)人苦苦支撐,你難道就不心疼嗎?”她聲音沙?。骸澳愦笊┏錾砀哔F,自小養(yǎng)在宮中,哪懂得這府中柴米油鹽的瑣碎?更別提你大哥了,他一心只在你大嫂身上,恨不得吃飯都要親手喂她,哪里還會管這些家事?”說到這里,趙夫人苦笑一聲:“你二哥二嫂早已自立門戶,如今與府中再無干系。后頭姨娘生的那兩個(gè)孩子還小,指望不上。若有一日娘不在了,這偌大的家,你告訴我,誰能撐得起來?”
屋內(nèi)燃著檀香,青煙裊裊,溫鈞野只覺煩悶,連呼吸都帶著幾分遲滯。他心頭浮現(xiàn)出一種茫然的疲倦,像是多年舊疾的余痛,忽冷忽熱。他想要反駁,卻又無從開口,只能倦倦地坐起身,伸手去安撫母親,動作卻略顯笨拙:“娘,您也說了,我名聲不好,誰愿意嫁給我呢?”
趙夫人長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語氣中滿是無奈和自責(zé),“我是看中了吳大人家里的那個(gè)外孫女,可惜啊,就你這副德行,人家家里頭能同意才怪。更別說,人家也許已經(jīng)要議親了。”
溫鈞野腦海中無端浮現(xiàn)出蕙寧的身影。她一雙眸子冷清如秋水,帶著點(diǎn)點(diǎn)寒意。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時(shí),仿佛秋風(fēng)掃落葉,讓他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惆悵。他皺了皺眉,低聲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只能勞煩您多費(fèi)心了。大不了我這些時(shí)日不出門,讓自己的惡名別繼續(xù)傳揚(yáng)了,可好?”
趙夫人見他如此,也只得無奈地嘆息。她伸手在他額頭上戳了幾下,笑罵幾句。
謝逢舟自青州歸來,未曾歇息片刻,便馬不停蹄入宮覲見。宮門森嚴(yán),金磚玉瓦,步步生寒。未曾想到,皇帝與皇后竟一同召見,不僅問及朝政,更多是旁敲側(cè)擊地詢問他的家世、過往。最后,皇后笑意盈盈地讓他留下生辰八字,語氣溫柔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謝逢舟心中微微一動,雖有幾分驚異,卻不敢怠慢。只是他并未多作揣測,離開皇宮后,便立刻召瑯軒入內(nèi),低聲吩咐:“去,請京中最好的媒人,替我商議去吳府的提親之事。”
他已然下定決心,明日休沐,便要一早登門吳府,再不能讓這樁事一拖再拖。夜色如墨,他在燈下沉吟良久,心頭卻有一抹明亮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