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丫頭回來啦?”
代蘭亭剛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就撞上李紅梅那張堆滿褶子的臉。
那臉上硬生生擠出那幾分討好的笑看著讓人格外不適。
代蘭亭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單刀直入道:
“我屋里的東西,都?xì)w置回去了嗎?”
李紅梅臉上的笑瞬間凍住,嘴角耷拉下來,三角眼一翻,嗓門立刻拔高:
“你這丫頭片子!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你年輕力壯的,在西屋對付幾天咋啦?你三叔三嬸忙前忙后伺候你這老些天,住幾天正屋還住出罪過來了?沒良心的……”
冷風(fēng)卷著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往脖子里鉆,代蘭亭太陽穴又開始突突地跳,懶得聽這老掉牙的歪理,直接截斷話頭:“奶,您要這么掰扯,那我只好再去請幾位熱心的嬸子大娘,把今兒上午的事兒,再掰開揉碎說道說道?”
李紅梅臉色“唰”地變了。
還讓那些長舌婦嚼舌根?老三皮厚不在乎,可老四一家子還在村里抬頭做人呢!
李紅梅嗓門立刻矮了八度,帶著虛:“咱家關(guān)起門來的事兒,鬧到外頭讓那些人嚼咕啥!你懂不懂……”
“那就請大隊(duì)書記來!”代蘭亭耐心告罄,懶得和對方廢話,幽深的眸子直直釘在李紅梅臉上,“大隊(duì)書記管不了就請生產(chǎn)隊(duì)長來!請隊(duì)委會的人來評評這個理!看看到底是誰不講理!”
李紅梅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后脖頸子涼颼颼的,心里卻又被這幾句話激出幾分火氣,暗自咬著后槽牙看著她。
復(fù)想起今夜的盤算,李紅梅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火氣,臉上又努力擠出那副假模假式的笑:
“行行行!是奶糊涂了,行了吧!你別和奶計較!”
“快進(jìn)屋!灶上還熱乎著呢!你三嬸特意給你做了好吃的,貼餅子燉白菜,香著呢!”
她伸手想拉代蘭亭的胳膊,卻被不著痕跡地避開。
代蘭亭長長吁出一口氣,這才勉強(qiáng)壓住心里那股翻騰的火氣,臉上依舊覆著一層寒霜,一絲多余的情緒也無,抬腳就往屋里走。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堂屋。
屋里滿是混合著劣質(zhì)煙草、燉菜和炕土氣的味道。
昏黃的煤油燈下,三叔代有福剛下工回來,正蹲在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袋,粗糲的手指上還沾著泥,糞叉大咧咧地靠在墻上,上面殘留的糞土順著墻滑落在地上。
聽見動靜,代有福撩起眼皮瞥了代蘭亭一眼,眼神在代蘭亭身上上下掃了一圈。
隨即又低下頭,仿佛眼前根本沒她這個人。
三嬸王桂芬正端著個缺了口的粗瓷盆往炕桌上擺碗筷,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她動作有些重,碗碟磕碰出刺耳的聲響。
代蘭亭目光掃過炕桌——幾個黑黢黢的窩窩頭,一盆子熬得稀爛得看不出本色的白菜幫子湯,還有一小碟腌蘿卜干。
在桌子最靠里的位置,緊挨著他們那個寶貝疙瘩兒子代學(xué)軍的碗邊,赫然擺著個巴掌大的粗陶碟子,里面可憐巴巴地躺著幾塊指甲蓋大小的雞肉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