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暑氣裹著硝煙味,沉甸甸壓在人肩頭。我站在昔日的隋廷尚書省衙署里,看著案上攤開的輿圖,指尖劃過被紅筆圈出的江都——楊廣還在那里,像只困在金絲籠里的困獸,卻仍攥著調動天下兵馬的虎符。
“公子,”親衛(wèi)進來時帶起一陣風,“瓦崗寨的翟讓派人來了,說愿奉公子為主,共討楊廣。”
我抬眼,見階下立著個精瘦的漢子,麻布短打,腰間別著把銹刀,眼神卻像鷹隼般銳利。他不卑不亢地抱拳:“俺家寨主說了,將軍燒賦稅冊、分糧給百姓,是真為咱窮人著想。瓦崗十萬弟兄,聽憑將軍調遣?!?/p>
李密在旁輕叩案幾:“翟讓此人,雖出身草莽,卻極重義氣。收編瓦崗,可壯我軍威?!?/p>
我卻搖了搖頭,對那漢子說:“回去告訴翟頭領,我楊玄感不要誰‘奉為主’。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反隋是大伙的事。若他信得過我,便派得力干將過來,咱們共商軍機,分兵伐隋,打下的地盤,按功勞分,百姓的日子,大伙一起護?!?/p>
漢子愣住了,隨即猛地叩首:“將軍如此胸襟,俺回去定如實稟報!”
他走后,李密不解:“公子為何不借機收編瓦崗?翟讓雖勇,卻無遠志,正是可控之時?!?/p>
“密公忘了黎陽的糧倉嗎?”我指著輿圖上的黎陽,“百姓跟著咱們,不是因為誰是主子,是因為能活下去。若我此刻擺起主公的架子,與楊廣何異?”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硇鷩W。出去查看的親兵回來,臉上帶著驚色:“將軍,太原留守李淵的兒子李世民,帶了百騎,說是要見您。”
我心頭一震。李世民,那個后來開創(chuàng)貞觀之治的人,竟會此時現(xiàn)身?
片刻后,一個身著玄甲的少年郎大步走進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眉眼間卻有股遠超通齡人的沉穩(wěn)。他抱拳行禮,聲音清朗:“楊將軍舉義旗救萬民,家父深為敬佩。特命世民前來,愿與將軍結盟,共討暴君?!?/p>
“哦?”我打量著他,“李淵大人手握太原重兵,為何不自已舉旗?”
李世民坦然迎上我的目光:“家父素有顧慮,然世民以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將軍已點燃燎原之火,世民愿為添柴之人?!彼麖膽阎腥〕鲆痪頃斑@是太原周邊的布防圖,家父雖未明言,卻默許世民帶來,算是結盟之禮?!?/p>
李密接過布防圖,翻看時眼中精光一閃。我卻笑了:“世民小友,結盟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將軍請講?!?/p>
“將來無論誰得天下,”我盯著他的眼睛,“都得記住今日之諾——百姓要的,不過是一口飽飯,一間安穩(wěn)屋。誰若忘了,便是下一個楊廣。”
李世民的眼神驟然凝重,他深深一揖:“世民記下了。若違此誓,天人共棄?!?/p>
送走李世民,李密撫掌:“公子今日收了瓦崗之望,得了太原之助,天下格局,已在掌中?!?/p>
我卻走到窗前,望著街上往來的行人。有婦人在街角晾曬新收的谷物,孩童追著牛車嬉笑,昨夜剛修好的鐵匠鋪傳來叮叮當當?shù)那么蚵暋鞘窃谮s制農具,不是兵器。
“還早得很?!蔽逸p聲道,“楊廣的大軍還在歸途,竇建德在河北已聚眾數(shù)萬,杜伏威在江淮也勢如破竹。這天下,不是誰能‘掌’住的,是要爭著給百姓一個盼頭?!?/p>
正說著,負責糧草的小吏匆匆進來,臉上帶著喜色:“將軍,周邊郡縣送來了糧草,說是百姓自發(fā)籌集的,還有不少青壯,扛著鋤頭來參軍!”
我走到衙署外,見夕陽下,無數(shù)身影正從城門涌入,他們衣衫襤褸,卻個個眼神明亮。有個少年扛著比自已還高的木棍,擠到前排:“將軍,俺爹娘讓俺來跟你打仗,說跟著你,能打出個好日子!”
我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史書里看到的那句話:“玄感敗亡,天下遂無寧日?!笨纱丝?,看著眼前這些人,我忽然想改寫這句話。
我拔出腰間的劍,指向南方,聲音傳遍街巷:“弟兄們,楊廣的追兵快到了!但咱們身后,是洛陽城的萬家燈火,是盼著好日子的父老鄉(xiāng)親!今日,咱們就在這里,讓楊廣看看——天下人,不是好欺負的!”
回應我的,是震耳欲聾的吶喊,那聲音撞在洛陽的城墻上,撞碎了殘陽,撞亮了天邊的星子。
李密走到我身邊,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激昂:“公子,該點將了。”
我點頭,轉身看向那些自發(fā)聚攏的將士,看向輿圖上標記的各路反隋勢力,忽然明白:這場仗,從來不是我楊玄感一個人的仗。
是天下人的,求生之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