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的反撲比預(yù)想中來得更快。
探馬連滾帶爬沖進帥帳時,甲胄上的冰碴子還在往下掉——北方的秋意已浸骨。“將軍!隋將屈突通親率三萬鐵騎,距洛陽僅百里,先鋒已到河陽!”
我猛地按住案上的輿圖,河陽是洛陽北門的咽喉,一旦失守,隋軍便能直抵城下。李密指尖點在河陽渡口:“屈突通是隋軍老將,善用騎兵,渡口窄,我軍若在此布防,正好以逸待勞。”
“不行?!蔽覔u頭,“河陽百姓剛安穩(wěn)了兩個月,不能讓他們再遭兵禍。”
帳內(nèi)瞬間安靜。幾個將領(lǐng)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從瓦崗來的徐世勣開口:“將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保住洛陽才是要緊事?!?/p>
“保住洛陽,是為了讓百姓活下去,不是讓他們換個地方送死?!蔽移鹕頃r,腰間的玉帶撞在甲胄上,發(fā)出清越的響,“傳令下去,讓河陽百姓連夜撤往洛陽,糧食、牲畜一律帶走,給屈突通留一座空城?!?/p>
“那河陽……”
“燒了?!蔽叶⒅泩D上的渡口,“把渡船鑿沉,浮橋拆了,讓他的鐵騎過不了河?!?/p>
李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撫掌:“公子這招‘空營計’,妙!屈突通大軍遠道而來,糧草不濟,見河陽是空城,必然焦躁?!?/p>
可撤民的命令傳下去,卻在河陽遇了阻。負責督辦的小吏急得記臉通紅地回報:“將軍,百姓不肯走!說祖祖輩輩住在這里,死也要死在自家炕上!”
我策馬趕到河陽時,夕陽正把黃河染成血色。河灘上擠記了人,有白發(fā)老者抱著祖墳的石碑不肯松手,有婦人把孩子背在背上,手里還攥著沒來得及收的玉米。
“楊將軍來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聲,紛紛讓開條路。
我翻身下馬,走到那抱石碑的老者面前,蹲下身:“老人家,隋軍要來了,這里要打仗了?!?/p>
老者渾濁的眼睛瞪著我:“將軍是好人,可這根兒,挪不動啊?!?/p>
“根在人身上,不在土里。”我指著遠處洛陽的方向,“只要人活著,到了洛陽,咱們再蓋房子、種莊稼,照樣能活出個樣來。您要是信我,就帶著鄉(xiāng)親們走,我楊玄感在洛陽城門口等著你們。”
這時,有個瘸腿的年輕人拄著拐杖站出來,正是當初在黎陽領(lǐng)過糧的漢子:“俺信將軍!俺爹娘就是被隋軍抓去修運河,死在半路上的!咱不能再讓娃們遭這罪!”
人群漸漸動了。老者放下石碑,抹了把臉:“將軍,俺們走!但俺們也能幫上忙——河對岸的蘆葦蕩里,有幾條暗道,是祖輩逃荒時挖的,能藏人!”
當夜,河陽的百姓分批撤離,青壯年自愿留下,跟著士兵們在渡口埋炸藥、鑿渡船。我站在崖邊,看黃河翻著黑浪,李密在身后低聲道:“屈突通的騎兵今夜必到,咱們的人,夠嗎?”
“夠。”我望著黑暗里閃爍的火把,那是百姓撤離的隊伍,“你看,他們走得很穩(wěn)。”
三更時分,馬蹄聲像悶雷般滾過河岸。屈突通的鐵騎果然來了,火把照亮了河對岸密密麻麻的甲胄。可當他們沖到渡口時,才發(fā)現(xiàn)渡船早已不見,只剩空蕩蕩的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