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珠帳翩躚而舞,空氣中還漂浮著淡淡的苦藥味。
價值千金的白玉香爐被侍女匆匆捧了出去,只因它讓榻上的美人呼吸緊促了幾分。
“喂不進去?”岐無合聲音低沉,緊繃的唇角和蹙起的眉無一不顯示出心中的焦躁,忍不住心下輕嘲,問出這話仿佛給自己留了幾分顏面似的,他心底也有幾分軟弱的希冀,甚至隱隱期盼著她是因病才如此水米不進。
岐無合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她聽聞賜婚的消息之后心如死灰,氣急攻心加重病情,那樣的話……倘若她一心求死,他該怎樣留下她?侍女動作輕柔,將糖鹽水一勺一勺地喂給了秦遠岫,因病弱而略顯蒼白的面容,卻絲毫不損害其攝人心魄的美麗。
九天玄女一般目下無塵的人卻在一夕之間跌落凡塵,丞相千金驟然遭逢巨變,抄家滅族,沒入教坊司前,被皇帝一句戲言,賜婚給了當今權(quán)勢滔天的東廠掌印太監(jiān)。
傳聞廠督岐無合心狠手辣,手中人命官司無數(shù),這卻是他在賜婚后第一次見到她,或者說,敢來見她。
清粥都喂不進去,連糖鹽水都是如此,甚至還打shi了寢衣,侍女都要急得團團轉(zhuǎn)了,廠督在一旁,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仿佛餓狼守著獵物似的,更讓侍女感到壓力倍增,手都要抖起來了,差點連勺子都拿不穩(wěn)。
秦遠岫咳了兩聲,眉頭輕蹙,極不舒服的樣子。
雖然四柱床隔著一層輕紗看不真切,岐無合還是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肺一般,榻上的人呼吸清淺,幾不可聞,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擔憂她是否會就此香消玉殞。
“輕些,伺候人都不會。
”岐無合忍不住道。
秦遠岫的手指抓緊了錦被,猛然睜開了眼睛,喊道:“飛奴!”岐無合來不及躲出去,二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便忍住了心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盡量柔和地開口,溫聲道:“你妹妹住在東側(cè)棲霞院,放心,你生病的事情沒告訴她,有侍女跟著,也有暗衛(wèi),別擔心。
”驟然聽到廠督如此溫言軟語,近乎是哄著人的嗓音,侍女們都忍不住把頭低得更低了一點。
還以為督主近日來的和風細雨已經(jīng)足夠令人震驚了,畢竟,只要是在姑娘這里,哪怕姑娘并不清醒,督主便不曾露出怒色,也不曾罰過什么人。
秦遠岫的一雙眸子含著水光,竟然顯得柔情脈脈,看得岐無合一顆酸澀難忍的心更是軟了幾分,到底是他對不住她。
盡管岐無合暗暗告誡自己,名動京城的秦氏女,一雙天生含情目,他們二人之間……算不得有什么情分,萬不可自作多情,無疑是自找難堪。
但岐無合還是控制不住地牽動了唇角,許久不曾出現(xiàn)過的笑意顯露在了那一張玉質(zhì)金相的臉上。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秦遠岫還是忍不住感慨,岐無合這張臉可稱當世無雙。
只不過岐無合眉目間的陰鷙總是難以退去,鷹瞵鶚視,性格又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向來無人敢像秦遠岫這般以目光細細描畫罷了。
“多謝你。
”秦遠岫真心實意地道,畢竟若不是他,她的命運就該是沒入教坊司了。
或許是秦遠岫話音中的溫和讓岐無合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幻想,妄想著她并不是恨他入骨,畢竟就算不是他,也有的是癡癡迷迷的紈绔翹首以盼,等著救風塵。
美色當前,能連身家性命都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