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別扯我頭發(fā)……我……要睡覺,咱們明天還得進貨……”
榮昭南手上動作一僵,心里一股窒悶感覺,卻無處發(fā)泄。
這是她從他這里聽到他提葉冬的感覺么?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復(fù)雜地拿毛巾按住她的長卷發(fā),淡淡說:“我不是歐明朗,頭發(fā)不干,你明天會頭疼,小心進醫(yī)院打針?!?/p>
或許“醫(yī)院”兩個字,一下子讓寧媛清醒了點似的。
她忽然睜開眼睛,眼神失焦地看了好一會,仿佛認(rèn)出了他是誰:“榮昭南……”
寧媛閉上眼,一下子抱著枕頭扭過頭去,呢喃著說:“我大概是看錯了……葉冬住院呢……我要去劃船……不生氣……要大度……不要中計……”
說著說著,她又困倦地漸漸沒了聲音。
但那些顛三倒四的話,榮昭南沒有完全聽明白,也能明白個大概。
看著自己身邊抱著枕頭蜷縮成一團的姑娘,他清冷幽沉的眼里閃過內(nèi)疚。
他忽然想起今天彭前進的話——“最委屈的還是小嫂子,她做得夠可以的了”
“寧媛,你不用大度和體面,你該生我的氣,這些是我的債,不是你的?!?/p>
榮昭南閉了閉眼,將她連人帶枕頭輕輕抱住。
懷里的姑娘睡著了,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榮昭南沒有說話,放緩了動作,輕輕支撐起自己,繼續(xù)拿毛巾為她一縷縷地擦頭發(fā)。
夜風(fēng)輕輕地從窗外吹進來,吹動寧媛鋪散在床上海藻一般的長發(fā)。
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氣、細(xì)細(xì)的呼吸聲、蚊香緩慢燃燒的特殊味道,構(gòu)成了夏天夜晚特殊而平靜的氣息。
榮昭南覺得從進入京城開始變得煩悶焦躁和壓抑,悶窒的心臟,在這氣息里慢慢地被撫平。
半個小時后,他的指尖穿過睡著姑娘的長發(fā),確認(rèn)她的長發(fā)都已經(jīng)干了,才自嘲地輕聲說——
“我怨恨他無情無義,讓妻子受盡委屈,但我的‘有情有義’卻讓你受盡委屈,我果然是他兒子……真是很荒誕,對么?”
榮昭南抬起頭,看向窗外,淡淡地自言自語——
“我真的很不喜歡京城,每次踏入這里,我都會想起自己是怎么從十三歲無知的廢物周昭南,成為二十歲戰(zhàn)場上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榮太歲……”
他自嘲地輕勾唇角:“但即使你血肉模糊,出生入死換來的——親人、戰(zhàn)友、驕傲、尊嚴(yán)、榮譽甚至信仰……依然可以隨意地被人橫沖直撞碾壓,然后,支離破碎?!?/p>
他頓了頓:“就好像不管怎么努力,你依然是那個十三歲被困在原地,無能為力的廢物和困獸……人,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自己?!?/p>
窗外的月色寧靜,只有蟲鳴,無人回應(yīng)。
他放下毛巾,淡淡地說:“在這個巨大古老城市,好像你越在乎的東西,越留不下,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