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0章（第1頁）

你走出房門，撿直朝那寺塔走去，出了山門，走到那塔腳下，正要拾級而上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名老僧將你攔下，他朝你見禮，說這塔已封死，不能上去。你問他為何要封死，他說有太多看不破世間聲色的男女在此處尋短見，墜死的人太多了，方丈便讓人將塔的入口封死，再不放人進(jìn)去。你戀戀不舍地望了那塔頂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冬至過后，再有一個來月便是歲除，一年又將到盡頭了。往年到了這個時候，金陵城內(nèi)便就shi冷難耐，這天天氣卻好，是冬日里罕見的響晴天，那融融暖陽曬在你身上，將你曬暖，暖得你昏昏欲睡。

但生來了。來你這兒之前，他先去找了老東西。老東西別無二話，就是老調(diào)，勸他讓你在報恩寺剃度出家，這么一來，你父母妻兒也夠不著你了，他也不必再來糾纏，兩邊都清凈。

但生也是老調(diào)，說的都是分不開離不掉那一套。

老東西嘆息道：那我醫(yī)他有何用？還不是要往死路上去？

但生說，我不會讓他死的。我平生所愿，不過是讓他只愛我一個，只看我一人，有那么難么？

老東西對著這說不通人話的魔頭，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說今后有事，請舒公子不必再來尋我，再尋我亦不來，看在兩家祖上交好的情分上，饒過我這把老骨頭吧，我是醫(yī)病的，不是算命的，治好他那失語之癥已快要了我老命，再來什么疑難雜病，我當(dāng)真是奉陪不起了！

兩邊話不投機(jī)，說無可說，老東西便起身收拾行囊——他要走了，離開這是非之地遠(yuǎn)遠(yuǎn)的。

但生向他道謝，他冷哼一聲，硬砸了一個“不必”回去。都收拾好了，底下人進(jìn)來請他出門，他拎起行囊轉(zhuǎn)身就走，頭也不回。

唯一一個還能予你些少庇護(hù)的人也走了。

情終

但生從報恩寺偏殿穿過來，去往后院找你。你當(dāng)時被那暖陽曬得將要睡著，就這么毫不舒展地蜷在一處廊柱下，蜷成小小一團(tuán)，似芥子微塵，等著日光把你收拾回去。

沒想到來收拾你的人是他。

此時寺內(nèi)已做完早課，不是進(jìn)香日，沒有香客入寺燒香，四周一片闃寂。他從遠(yuǎn)處來，站到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你?？戳撕镁?，你一直沒有動靜，他便躬身一抱，將你抱入懷中。

你看著他，有一點茫然。

柳橋，跟我回去吧。他說。一會兒我便帶你去向你爹娘辭行，明早我們從水路進(jìn)京。

你問他能否再寬限幾日？

他反問你因何事須寬限？

猶豫多時，你說：可否讓我見我妻女最后一面？

他冷冷回你：你孩兒仨月之前已然見過，至于你妻，她已將你在貢院舊街存放的一應(yīng)物事送來，又說與你再無瓜葛，如此，還要見么？

你還窩在他懷中，他那張陰沉的臉噩夢一般貼在你側(cè)頰，這次，你并未躲開，也不掙動，任由他將你壓在懷中細(xì)嗅。

許是那從塔頂墜死的想象給了你莫大慰藉，你終于將那蝕骨的怕磨鈍了一些，居然敢軟語求他了，雖然嗓音帶顫，姿態(tài)又放得極低：求你讓我見孩兒一面吧，她已將滿四個月大，與生落時必定是大不相同的，讓我見她最后一面吧，好么？

他死死盯住你，似是想從你臉上尋那誑騙的痕跡，你向來不會撒謊的，什么都擺在面上，若是想打小算盤，必定瞞不過他。

你被他盯得將要潰不成軍時，他忽然說了一句：今夜你若順著我，我自會讓你見她。

他還是想要你。是見了你就想，也不知你身上著了什么媚香或是迷魂的藥，讓他那點癮頭怎么也打發(fā)不掉。

你被他帶出報恩寺，也沒回舒家河房，為著方便過幾日從水路進(jìn)京，你們宿在了臨近河口的一處別業(yè)。白日他將你帶來，人就沒了影蹤，直至暗晚才見他從外來，一身寒氣，帶著仆仆風(fēng)塵，竟像是去了遠(yuǎn)路。進(jìn)你屋之前，他先問了服侍你的人，今日你可有何異樣。服侍你的人簡白報出你幾時做了某事，時辰銜接嚴(yán)絲合縫，絕無錯漏，最末尾才依著判斷說你未有異樣。

與往時不同，在這別業(yè)當(dāng)中供差的，換成了清一色的宦者，這些人久在宮闈，訓(xùn)練有素，不該說的絕不說，不該問的絕不問，加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攥在他手，不由得他們不誓死效忠。如此看來，這些人正是一班稱職的“牢頭”，他們?nèi)缬半S形地跟著你，你周圍但凡能致命的東西，他們都提前收走，別說刀具、筷條兒、湯匙之類，就是長一些的綢布都不留。

但生防你尋死，防得滴水不漏。你今日實在是太“乖”了，“乖”得不同尋常，像是終于熬到頭，再“乖”一陣便可得解脫的一種平靜。到了他與你沾接時，你更是“乖”得異乎尋常，他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讓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全沒了廉恥。對著這樣軟媚惑人的你，他是矛盾的，一頭盼著歲歲如同今朝，一頭又疑心你在作偽騙他。他戀著這樣的你不肯撒手，于是進(jìn)京的日子又延宕下去。

終于，拖了五日之后，他答應(yīng)讓你去見你的孩兒一面。此前他已帶你去向你爹娘辭行，說是要帶你進(jìn)京謀個前程，請二老不必掛心，大約明年春日便將他們接上京城，讓你們一家團(tuán)聚。你爹娘還不知狀況，一則心內(nèi)不舍，二則盼你借力謀得進(jìn)身之階，他們也好沾你的光衣錦還鄉(xiāng)。

去看過你的素素，你就要走了。"，"chapter_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