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清晨,長安城外的漕運碼頭已是人聲鼎沸。
初冬的寒意被力夫們的號子聲,船家的吆喝聲以及車馬轔轔聲驅(qū)散了幾分。
謝家那支由十余艘大船組成的船隊,果然如期而至,帆檣如林,氣勢十足地緩緩靠向預留好的泊位。
碼頭上,漕運司的官吏早已得了嚴令,一個個板著臉,如臨大敵。
周圍,除了例行公事的差役,還混雜著不少看似閑逛,實則目光銳利的“閑人”,既有百騎司的暗探,也有周老板等人派來等著看熱鬧的眼線。
謝家船隊的管事是個四十來歲的精瘦漢子,姓胡,此刻正站在船頭,臉上帶著慣有的,屬于大府邸管事的那種矜持與倨傲。
他本以為憑借謝家和柳府的名帖,漕運司的人最多走個過場便會放行,卻見今日這陣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各位差爺辛苦了。。。。。。”胡管事堆起笑容,上前拱手,順勢想將一個小巧沉甸的錢袋塞向為首的漕運小吏,“一點茶水錢,不成敬意,還請行個方便,我等也好盡快卸貨,不耽誤碼頭周轉(zhuǎn)?!?/p>
那漕運小吏卻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臉色一板:“胡管事,這是做什么?”
“上頭有令,今日所有船只,一律嚴格查驗!”
“還請讓你的人配合,立刻打開所有貨艙!”
胡管事笑容一僵,心中暗罵,卻也不敢硬頂,只得示意船工打開貨艙。
查驗開始了,比往常細致了數(shù)倍不止。
一箱箱的綢緞,一摞摞的瓷器被搬出,官吏們拿著清單,逐一核對。
起初,還只是些小問題,比如貨物數(shù)量與報關文書略有出入,或是包裝規(guī)格不符,胡管事還能勉強應付,解釋為運輸損耗或包裝差異。
但隨著查驗深入,問題越來越大。
在幾艘船的底艙,查驗官吏發(fā)現(xiàn)了大量沒有記錄在案的錦盒,里面裝的皆是珊瑚,明珠,犀角等價值不菲的違禁奢侈之物,明顯是意圖夾帶偷運,逃避重稅。
胡管事的額頭開始冒汗,強作鎮(zhèn)定地辯解:“這,這定是下面人不懂規(guī)矩,私自夾帶,與我家主人無關……”
然而,真正的致命一擊,來自一批密封格外嚴實的瓷器箱。
當箱子被強行打開后,除了精美的瓷器,里面還赫然露出了幾十本裝幀考究的書籍!
為首的百騎司探員眼疾手快,抓起一本翻看,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書中內(nèi)容,雖未直言犯禁,但字里行間充斥著對當前科舉“新六藝”政策的影射批評,極力鼓吹世家門閥的地位和清流文人的“風骨”,作者署名多是柳文淵門下那些不得志的清客文人。
這已遠超商業(yè)舞弊的范疇,直接觸碰了政治紅線!
“好?。⊥刀悐A帶已是重罪,竟還敢私攜謗書,妄議朝政!”百騎司探員厲聲喝道,“來人!將船隊所有人等控制起來,查封所有貨物!”
“相關賬冊,文書,一律收繳!”
胡管事頓時面如土色,腿一軟,癱坐在地。
他知道,完了,徹底完了。
這事已不是花錢就能擺平的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回長安城。
東宮麗正殿,李承乾接到百騎司都尉的急報,看著上面羅列的罪證,尤其是那些“謗書”的描述,年輕的臉龐上瞬間布滿寒霜。
他猛地一拍案幾,震得筆硯亂跳:“豈有此理!柳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