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定定看著曹耀伸過來的柳枝簽子:“要來一只?”
“你打的雁,給他們留一只不錯了,往后咱見不他們還是回事呢,先吃飽再說?!?/p>
想想也是,雖說劉承宗覺得自己干不出這事,但曹耀要回來只雁,這會雁腿烤的香噴噴,倒是好的很,也坐下吃了起來。
見他坐下,曹嫂子起身拍拍舊花棉襖上的浮土,對他笑笑,道:“獅子你們兄弟聊正事,我進屋去燒炕,不收拾夜里沒法睡?!?/p>
人一步一步走進窯洞都沒影了,曹耀才把扭著的脖子轉回來,那額頭帶著道疤的大臉盤子還掛著如墜夢里的癡漢笑,回過神搖頭感慨:“你嫂子是個好女人!”
曹耀跟劉承宗說這些沒用,他又沒老婆,也不懂這些,只是點著頭,帶八卦心理地問道:“曹大哥,嫂子跟你多久了?”
“跟我多久了?”
聽到發(fā)問,曹耀伸向劉承宗拿雁腿的手頓住,身子向后靠靠,閉上眼睛思索著道:“有,有十年了吧,薩爾滸大戰(zhàn)那年,嗯……有十年了。”
“十年?”劉承宗頓住,吃驚的睜大眼睛,把雁腿遞過去脫口而出:“我看嫂子也就二十!”
“對,她跟我那年十一,沒薩爾滸,我曹六兒這輩子討不到這么好的女子?!辈芤眠^雁腿狠狠咬了一口,吃得滿嘴流油:“香!”
“給你講講?”雁腿被遞了回來,曹耀拿木棍挑弄篝火,眼里映著火光,語速也變慢了:“那年大戰(zhàn),大軍潰敗我跟將軍逃了出來,大小算個兵頭。
臨近入關,將軍叫熊廷弼斬了,我?guī)艂€弟兄磕頭拜天地,約定同生共死,逃進關內(nèi)。
到廣平府境內(nèi)下著大雪,縣城府城都不敢去,本想尋個村莊買點糧食……別這么看我,那會我也就你這么大,還不夠混賬,只想活著回河南,把靴子賣了都中。
村子找著,早被搶個干凈,先到那的潰軍沒我安分,男的被殺個精光,只留了女子做飯。
我們都餓極了?!?/p>
曹耀深吸口氣,再開口語調(diào)極為順暢:“村里還有糧食,我們就對那伙人拔了刀子,打起來很多人就這么沒了。
我看她真好看、白凈,真不知該怎么說話,就說送她回家,她帶我回家,大戶好家,到現(xiàn)在我還記著,三進的院子,影壁瓦當頂著雪,真好!
廂房在燒,前院六個后院倆都死了,我?guī)退训锾С鋈ヂ窳?,沾了大便宜……俺倆在墳上拜了堂。
都說我渾,但我不傻,我不混哪兒能保住這么好的婆娘,磕了頭我就打定主意,就算回河南老家也得落草,這輩子不能再給人種地,給人種地我這媳婦早晚得歸別人。
后來我去劫道,她是賊婆子;我上山做賊,她做壓寨夫人;我做管隊,她就當管隊婆姨。
她就像我,不,她就是我兄弟!”
曹耀笑著轉過頭,特別認真:“要是安分守己,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說罷,他再度深吸口氣,面上追憶收斂,伸手在二人之間劃拉:“兄弟,咱聊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