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的刺青
彼爾丹莊園的清晨悄無聲息,園丁被勒令不許出現(xiàn)在窗邊。
紋身師和助理收拾完用具從側(cè)門離開,離開前紋身師對裴淮年低聲說:“rtao還在發(fā)燒,最近三天要格外注意”。
發(fā)燒的客人是不合適紋身的,即使他們這種對高級客戶俯首帖耳的手藝人也覺得陶家舶有點可憐。
作為有錢人的附庸,尤其是這種沉浸幾百年的貴族,骨子里的階級感和居高臨下,蔑視自由意志的老錢更是如此。
饒是見過不少有錢人折磨人的手段,紋身師在坐進(jìn)莊園的車時輕輕搖搖頭。
里昂靜靜地站在裴淮年身后,看著他沉默地注視著臥室的門,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說:“醫(yī)生已經(jīng)在右翼待命了,我會讓人密切關(guān)照著陶先生的身體情況”。
裴淮年微微頷首,從驚心動魄的昨夜到現(xiàn)在,他總是沉默得多。誠然尊敬的帕特里克先生本不是多話的人,但里昂還是從小主人冷峻的側(cè)臉里看出些痛苦。
為什么會痛苦呢?即使被丟下一個人處理繁雜的家族事務(wù),背負(fù)著單薄肩膀盛不下的責(zé)任,他都不曾露出這樣的痛苦。
是一種鮮活的,帶著人類波動的情感。
里昂先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劫難。
“把他挪動臥室去,記得吩咐廚房”,裴淮年站了良久,沙啞道。
“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里昂憂心地說:“您去休息吧,已經(jīng)一整夜沒合眼了”。
陶家舶昨晚休息的時候裴淮年一直坐在小客廳的沙發(fā)上,純黑的山羊皮將他全身都染透了。
傭人們不敢上去,管家披著西裝外套在外面候著。
“我去看看他”,裴淮年抬腿邁步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微微偏頭問管家先生,那一眼似天邊的雪山,宛如孤傲的王者,靜謐寒冷。
“這里真的讓他如此難以忍受嗎?”
他問的不是彼爾丹莊園,里昂也知道,老人垂下眼睛,松弛的眼皮畫上一句不言而諭:“您不如親自去問問陶先生”。
陶先生自然不會回答裴淮年,他在床上并不安樂,不斷冒出微微細(xì)汗的額頭和掙扎著擺動的腦袋,告訴所有人,他沉浸在噩夢中。
床墊陷下去,裴淮年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陶家舶??此活^青茬,微微上挑的眼尾和豐潤的唇峰。
裴淮年伸出手,用指腹輕柔地抹去陶家舶臉上的汗珠,他怔怔地將指腹放在舌尖。
微咸的,
原來不是眼淚。
然后他拉住陶家舶的手,五指霸道地伸進(jìn)對方的指縫,他仍然在思考,思考陶家舶為什么不肯睜開眼睛看他,又好像怕他睜開眼睛。
第二次紋身開始前,陶家舶被抱到那張床上,裴淮年站在墻角的陰影里,一隅燈光正巧打在他眼角的淚上。
如果他現(xiàn)在睜開眼睛,眼眶里的淚水是否還沒有流盡。
他不是第一次流淚,以往是不想忘卻的歡愉。
現(xiàn)在則相反。
屋內(nèi)只有鐘擺的聲音,裴淮年突然笑了一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為什么哭呢?
明明是你先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