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站在原地,看著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床上沉默不語的摯友,終究還是沒忍住,低聲問:“緒凌,你和慕小姐……”
“軍報。”謝緒凌吐出兩個字,打斷了他的探詢。
江遇只好從懷中掏出那封確實存在的軍報,展開,開始念誦其中的內(nèi)容。北境蠻族異動,邊防壓力驟增,情勢的確緊急。
可他念著念著,卻發(fā)現(xiàn)謝緒凌似乎并未在聽。
那個剛剛還言辭銳利、步步緊逼的男人,此刻卻安靜得有些反常。他抬起右手,緩緩地、極具儀式感地,撫上了自己左肩的衣料。
他的手指,隔著布料,在那處曾被匕首貫穿的位置,無意識地輕輕摩挲。
江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他看到謝緒凌蹙起了眉頭,那不是因為軍報的內(nèi)容,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源自記憶的感觸。
那一刀,江遇親眼所見。他至今都記得,匕首沒入慕卿潯肩胛時那沉悶的聲響,和他自己心中涌起的震驚與……愧疚。
他一直以為,那是謝緒凌為了救他,做出的瞬間決斷。
可現(xiàn)在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
謝緒凌的指尖,仿佛能穿透時間和空間的阻隔,重新觸碰到那個瞬間。他記得。他記得清清楚楚。刀鋒撕開皮肉的劇痛,溫?zé)岬难核查g浸透衣衫的黏膩感,以及隨之而來的、因失血而產(chǎn)生的暈眩。
那痛楚如此真實,如此深刻,仿佛就烙印在他的魂魄里。
意志是他的,身體是她的。
他用她的身體,替自己挨了一刀。
所以,那不是她的債,而是他欠她的。
可他偏要說,是她欠他的。
只有這樣,這份因交易而起的、本該終結(jié)的牽扯,才能以另一種更牢固、更蠻橫的方式,重新締結(jié)。
一份……血肉之債。
“將軍?”江遇念完了軍報,試探著叫了一聲。
謝緒凌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放下手,緩緩抬起頭,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縷殘陽也隱沒在了遠山之后。
房間里,光線迅速暗淡下去。
“傳我將令,”他的嗓音在漸濃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沉冷,“命北境守軍,原地待命,堅守不出。”
“堅守?”江遇有些意外,“蠻族勢大,我們不派援軍嗎?”
“不必。”謝緒凌的輪廓在陰影中顯得愈發(fā)深邃難明,“我要的,不是擊退他們?!?/p>
他頓了頓,補完了后半句。
“我要他們,有來無回?!?/p>
窗外夜風(fēng)呼嘯,吹得窗欞作響。屋內(nèi)的燭火被江遇點燃,跳動的光影里,謝緒凌的臉一片光明,一片黑暗,宛如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