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越千秋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進(jìn)清芬館通往鶴鳴軒的那道月亮門,他就只見丫頭仆婦滿滿當(dāng)當(dāng)站了一院子,人人屏氣息聲,只能隱約聽見屋子里的動靜。
確定越老太爺昏迷的消息不是外頭瞎傳,他只覺得兩條腿瞬間猶如灌了鉛似的,完全挪動不了步子,滿心都是難以名狀的恐懼。
這七年來,長房二房和三房都發(fā)生過孩子夭折,可因為他一直和人保持距離,那又不過是名義上的侄兒侄女又或者弟妹,他的傷心自然有限。
可那個他一直叫做爺爺?shù)睦先藚s不同。
他是被越老太爺親手抱回來的,他的名字也是老人親口取的。在這樣一個放眼看去全都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越府中,是越老太爺?shù)氖a庇,他才能夠衣食無憂,平安長大!
他一直都在想怎樣還上那份撫育之恩,難道就沒有機(jī)會了嗎?
好容易穩(wěn)定了情緒,越千秋方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鶴鳴軒走去??蓻]過多久,他就被人攔住了。
“九公子,老太爺如今病情不明,老爺太太們都在里頭商量事情,您就別去添亂了。”
越千秋抬起了頭,認(rèn)出那是三房的管事媳婦馮氏,他就立時冷笑了一聲:“添亂?這倒是奇了,你敢說這鶴鳴軒里如今就沒有三房的四哥和七哥?”
馮氏沒想到越千秋竟是直接把自己頂了回來,頓時惱羞成怒:“四少爺和七少爺與你怎么一樣!”
“怎么不一樣?”越千秋此時心里憋著一團(tuán)火,不禁直接一步跨上前去,竟是硬生生把馮氏給迫退了幾步,“你是想說,家里其他人都可以去看爺爺,唯獨我這個四房的養(yǎng)子沒資格?你敢當(dāng)著這所有人的面,把這句話明明白白說出來嗎?”
馮氏登時面色煞白,忍不住再次連退兩步。意識到越千秋的聲音大得足夠讓里頭各房的主人們聽清楚,她登時心慌意亂:“我不是這意思……”
“爺爺還在,你就敢攔著我去探病,你是什么居心!”
馮氏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阻攔是多么愚蠢,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著頭皮錯到底:“九公子不要血口噴人,我這是……”
“這家里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指手畫腳!”
隨著這個聲音,鶴鳴軒的門開了,卻是大太太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邁過門檻出來。她先是冷冷掃了一眼向二娘,見這位自己新提拔上來的管事媽媽誠惶誠恐低下了頭,她這才恨鐵不成鋼地斥道:“讓你守在外頭,不是為了放縱這些碎嘴的長舌婦!”
馮氏驟然被安了個碎嘴長舌婦的罪名,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可看到大太太身后,身量嬌小,容貌秀美的三太太已經(jīng)出來,那刀子一般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兩個洞來,她終于再也扛不住這巨大的壓力,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吭聲。
“千秋過來,我?guī)阋娎咸珷??!?/p>
見大太太朝自己招了招手,越千秋無心理會她為什么站出來為自己說話。只惦記著越老太爺?shù)降浊闆r如何,他甚至都沒有多看面色不自然的三太太一眼,急急忙忙跟著大太太邁過門檻進(jìn)了鶴鳴軒。
在他身后,三太太緩緩關(guān)門的同時,卻還用凌厲的眼神掃了一遍院子里的仆婦和丫頭,警告似的說道:“全都給我放明白點,別再亂說話!”
往日寬敞的鶴鳴軒中擠滿了人,越千秋沒功夫留心那些匯聚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徑直隨著大太太進(jìn)入里屋。當(dāng)看見自己偶爾也會用來午睡的那張床上,越老太爺正雙目緊閉躺在那兒,他只覺得腳下一個踉蹌,隨即就跌跌撞撞沖了上去。
可就在他快要接觸到那最熟悉親近的老人時,一個人影卻突然擋在他身前。
然而,那氣息和動作的主人越千秋實在太熟悉,當(dāng)初蹣跚學(xué)步,閑極無聊時,他還童心大發(fā)地與越影在這鶴鳴軒中玩過捉迷藏,因而他幾乎是本能地蹲下身斜跨一步,隨即就敏捷地從那腋下鉆了過去,直接出現(xiàn)在了床前。
沒攔下越千秋,越影卻面無表情地攔住了大太太和三太太:“老太爺剛醒過片刻,特意吩咐我說,如今大老爺不在,二老爺頗有幾分書呆,三老爺對官場上的事不那么熟悉,所以外頭的事情就請大太太多擔(dān)待一些。”
他也不管這會兒一股腦兒跟著進(jìn)來的其他人聽到這話是什么反應(yīng),頓了一頓方才繼續(xù)說道:“路上我就讓人拿著老太爺?shù)奶樱フ執(zhí)t(yī)院素來和老太爺相熟的徐太醫(yī),一會兒徐太醫(yī)來看病之后,鶴鳴軒就不用留這么多人,九公子陪著就行了?!?/p>
越千秋頓時為之錯愕。
就算他知道老爺子對自己確實親近,可在這種突發(fā)重病的時候,不要親兒孫侍疾,卻留著自己這個年方七歲的養(yǎng)孫,這怎么說得過去?
此事必有蹊蹺!
果然,越影話音剛落,越三老爺?shù)菚r遽然色變:“爹這是糊涂了嗎?哪有他這樣親外人疏兒孫的?”
他這話仿佛是起了個頭,一時間屋子里一片嘩然,質(zhì)疑的聲音此起彼伏。就在這時候,一記響亮的咣當(dāng)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