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堰的手頓住了,沉默不語。
竇文漪感覺到他的異樣,干脆坐起身來。
她心里泛起一陣酸楚,“怎么了?你是擔(dān)心,溫家的人都參與了……”
裴司堰眉宇間泛著郁色,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起了他兒時的事情。
他的嗓音低緩,“母后去世后的第一年,有一日,裴紹欽伙同宮中的太監(jiān)誣陷我偷他們東西,被我識破,太傅杜顥訓(xùn)斥了他。他不服,就在宮中僻靜的地方圍住我想要教訓(xùn)我?!?/p>
“他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竇文漪靜靜地聽著,握住了他的手。
“嗯,他們幾個都被我揍得鼻青臉腫。”
“譚貴妃把事情鬧到了穆宗皇帝那里去,他不問緣由,就罰我跪在福寧殿的宮門前。跪了快兩個時辰,還是太傅杜顥向皇帝說情,才免了我的責(zé)罰?!?/p>
“第二日就是母后的祭日,我那時唯一的念頭,就想去陪陪她。我很想和她說說話??傻诙?,我還有課業(yè),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她。”
“于是,當(dāng)晚,我就換了一套平常衣裳,從冷宮的狗洞爬了出去。那晚,大雪紛紛,我漫無目的地在天寧城走著。直到筋疲力盡,我才想起母后好像沒有入土為安,就算我想去看她,也不知道該去哪里……”
“后來呢?”竇文漪整個人都沉甸甸的,心口堵得慌。
那么冷的天,他跪了幾個時辰,身體肯定受了寒,大半夜又在外面亂走,那時的他不知道多絕望!
裴司堰的口氣淡然,帶著一絲哀傷,“我昏倒在溫國公府的附近,是外祖母找到我的。我高燒不退,她整整守了我三天,我才醒過來?!?/p>
那晚他其實(shí)都已經(jīng)摸到了城門,他想過自盡,想過拋下太子的身份,從此遠(yuǎn)離皇城,也想過殺了裴紹欽,可想得最多的還是替母后報(bào)仇。
所以才一步步往回走,他要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站到最高的位置,把那些欺負(fù)他和母后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若不是外祖母發(fā)現(xiàn)及時,恐怕他早就命歸西天了。
一直以來,裴司堰都以為穆宗皇帝才是逼死母后的罪魁禍?zhǔn)住?/p>
從長公主那里得知,那場流言不是空穴來風(fēng),原來溫家人也有份。
“我也是醒來才得知,外祖母跪在崇華殿門,請求穆宗皇帝廢黜太子,她想帶我回隴右老家?!?/p>
竇文漪心口微微一震,不得不佩服溫老夫人,她還真是有勇有謀,以退為進(jìn)。
來崇華殿的都是朝中重臣,經(jīng)此一鬧,太子受欺辱的事相當(dāng)于公之于眾。裴司堰貴為儲君,沒有絲毫過錯的情況下,皇帝偏袒裴紹欽就是有逆祖宗家法,朝臣們是不會答應(yīng)的。
就算皇帝再不喜太子,在他未犯大錯的前提下,也沒有理由就此廢黜他,因?yàn)闀訐u江山社稷。
裴司堰神色默然,繼續(xù)緩緩訴說:“裴紹欽自然受到了責(zé)罰,他身邊那幾個太監(jiān)也全都被杖斃了,之后,他就不敢明著來對付我了?!?/p>
不敢明著就來,就暗地來?所以后來,譚貴妃才給他了毒藥。
“外祖母是實(shí)打?qū)嵉靥蹛畚?,她還拿出嫁妝替我在宮中多方打點(diǎn),延請名師收我為徒,宗瑞大將軍就是她給我找的靠山。章淑妃能步步高升,也是得了她的指點(diǎn)?!?/p>
“這些年,若非她豁出命去維護(hù)我,我說不定早就被譚貴妃等人害死了?!?/p>
“可是……”
余下的話,裴司堰哽在了喉嚨,再也說不下去了。
竇文漪眼眶濕潤了,她如何不懂他的未盡之言。
可是,若真的是溫家人背刺了溫皇后,才導(dǎo)致了她的自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