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陽屏住了呼吸,心臟在胸腔里沉穩(wěn)而有力地撞擊著。
辦公室的窗戶沒有關(guān)嚴,一絲晚風鉆進來,吹拂著桌下壓著的那份紅頭文件的一角,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在應(yīng)和著他此刻的心跳。
“我弟弟他…平時對基層的文旅項目不太過問的,”王傳宗的聲音繼續(xù)傳來,帶著一種回憶敘述的平緩,“那天聽我詳細介紹完鳳凰山那個基地的構(gòu)想——要把日本侵華時期的罪惡徹底曝光,讓后人永遠銘記那些慘痛的歷史,珍惜今天這來之不易的和平生活——他倒是難得地表現(xiàn)出很感興趣的樣子?!?/p>
王傳宗又頓住了,這一次的停頓帶著一種刻意的、引人探究的留白效果。
江昭陽感覺自己握著聽筒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王教授似乎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茶水的聲音。
“他放下杯子,特意問了我一句,”王傳宗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鄭重,“‘哥,這個想法很有創(chuàng)意,也很有歷史的厚重感,立意高遠。這項目是誰首先提出來的?’”
他模仿著弟弟的語氣,那是一種居高臨下、卻帶著明確興趣的詢問口吻。
江昭陽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
窗外的暮色徹底沉落,辦公室里沒有開頂燈,只有臺燈昏黃的光圈籠罩著桌面,將他半邊臉映在濃重的陰影里。
“我就如實說了,”王傳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是一個叫江昭陽的青年副鎮(zhèn)長,很有想法,也很有干勁?!?/p>
“年紀雖然輕,但看問題有深度,做事也扎實?!?/p>
“嘟…嘟…嘟…”
忙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干脆利落,將王傳宗最后那幾句關(guān)于“想法”“深度”“扎實”的評價,連同他那份“推心置腹”的余韻,一同掐斷在冰冷的電子音里。
江昭陽像是被這突兀的忙音燙了一下。
辦公室里死寂一片。
窗外偶爾掠過的汽車引擎聲,甚至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
他維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臺燈昏黃的光暈只照亮了桌面一隅,那份被他刻意壓在文件堆下的省委組織部紅頭文件,此刻邊緣卻詭異地反射著一點微光,像是在無聲地提醒著什么。
王傳宗最后那句話反復(fù)在腦海中盤旋——“‘哥,這項目是誰首先提出來的?’”
一個常務(wù)副部長,日常工作千頭萬緒,為何會對一個偏遠小鎮(zhèn)的副鎮(zhèn)長提出的項目細節(jié),產(chǎn)生如此具體的興趣?
是純粹的欣賞,還是…另有所指?
“有為者有位…”
“可越級提拔…”
文件上那些鉛字,此刻仿佛擁有了灼人的溫度,跳躍著,與王傳宗那看似無心、實則步步為營的話語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