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匯報?他向市委、向作為市長的自己請求處分?
這里面的曲折,深了!
張超森這個人的檔案,孫維城閉著眼都能勾勒出輪廓。
基層摸爬滾打上來,能坐穩(wěn)一個大縣縣長位置,絕非無能之輩。
這樣一個人,最忌諱的就是越級、就是主動往風(fēng)口浪尖上跳。
他信奉的應(yīng)該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官場生存十六字訣。
今天,他卻跳出來了,姿態(tài)擺得如此之低,低到塵埃里。
近乎卑微地主動認(rèn)罪領(lǐng)罰!
這絕不是他的風(fēng)格!
這背后驅(qū)動的力量,要么是巨大到無法承受的壓力,將他擠壓到了絕境。
要么就是包含了極其深沉的算計。
孫維城端起桌上那杯已經(jīng)半溫的白瓷茶杯,極其緩慢地送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寡淡無味,浸潤著唇舌的動作,掩藏了他此刻內(nèi)心翻江倒海的算計、警惕與冷眼觀局的銳利審視。
他需要這個停頓。
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調(diào)整、每一絲不易察覺的視線聚焦,都落進(jìn)了對面那雙表面惶恐、深處卻可能燃著別樣火焰的眼睛里。
張超森屏住呼吸。
從孫維城端起茶杯那個極其微小動作開始,房間里那種無形的壓力驟然提升了一個等級,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琥珀。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太陽穴那里血液突突沖撞的聲音,越來越響。
冷汗沿著脊椎的凹陷處緩慢爬行,冰涼刺骨。
他在賭,賭孫維城能看到他“主動擔(dān)責(zé)”背后的“誠意”,哪怕這種誠意是被逼的或者裝出來的。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沉重得難以呼吸。
杯底與桌面接觸時發(fā)出那一聲輕微到幾乎被忽略的“咔噠”,在這死寂中被無限放大。
孫維城輕輕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眼,眼神深潭般看向張超森那張寫滿了煎熬、惶恐,卻又在深處透出某種孤注一擲希望的面孔。
“主動要求處分……”孫維城開口了,聲音不高,語速也平緩,像是在咀嚼幾個平淡無奇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