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正在確定切線放縮的點,聽耳邊這一句,思維有些打攪,
他撂下題,偏頭問道:“怎么說?”
許桑指尖緊實貼著筆,沒轉(zhuǎn)起來,還帶著些微微的顫意,
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但面上連同聲音,還是穩(wěn)如平時:“我有一個筆友。”
易承落筆的手頓住,
轉(zhuǎn)過身,
看著許桑的眼睛,靜靜傾聽。
“我告訴他,我時常被一個夢纏身,夢并不好,跟恐怖片一個特效款。但夢的地點,曾經(jīng)卻是我的樂園,
可這片樂園,卻在無數(shù)次頻繁的回首間,染上灰色調(diào),成為一閉眼便是夢魘的存在……可那個筆友回信說:‘比家常便飯還家常便飯’?!?/p>
許桑往前探身:“我不解,便問他為什么?!?/p>
聽及此,易承眼睫輕顫,不止因為這些話的文字版他曾看過,還因為此時許桑停了下來,
目光里染著興味與期待,就像看見獵物的獵手,輕撣衣袖,
勾起笑意耐心等待他的落網(wǎng)。
直覺是個美妙的存在,尤其是它應(yīng)驗的時候。
易承喉頭一滾,簽字筆脫離手心,啪地砸在試題紙上,也順便裹挾走腦中殘留的對數(shù)均值不等式。他舌尖抵了下上顎,溫聲:“我猜,你那位筆友回信前,數(shù)學(xué)考試失利了。”
許桑這回是真不解了:“嗯?”
“他大概會有感而發(fā),回你:‘你這夢的性質(zhì),跟成績出來復(fù)盤考場情況一個樣,結(jié)局決定性質(zhì)。成績不理想,回顧時,任何東西都能成為借口。答題卡涂錯位、題干看走眼、考前沒睡好、神經(jīng)抽條3寫成5……真假不論,回憶次數(shù)一旦增多,便成了記憶里的事實。若在意得深了,下下下次回顧時,便會存在理智清醒、但意識沉淪的現(xiàn)象。也即是,明知考差是實力不夠,卻會下意識相信是其他因素作祟。至于解夢,下次數(shù)學(xué)怎么考好,不消我來教?’”
全程緊鎖許桑的瞳孔,易承將他的微表情看得分明,于是,他百分之九十肯定地傾身,“是吧,亂碼朋友?”
許桑怔愣住。
頃刻間,近年余的光景浮現(xiàn)在面前。是日升日落、是月圓月缺、是星現(xiàn)星滅的不確定節(jié)點中跳突出的信件,而由此引折的半喜半憂的情緒在翻然涌動。
貌似都受了“網(wǎng)絡(luò)用地注意保護個人隱私”的影響,兩人的信件往來,事件總是抽象的,唯有邏輯與情感不染雜質(zhì)……明明那么抽象,卻都能神奇般地具象在回憶的每一幀信紙上。
他喉頭發(fā)澀,聲線觸電了一樣起伏明顯,“一字不差?!?/p>
“嘖?!币壮猩焓郑瑴?zé)岬恼菩膫?cè)托起他的臉頰,撫上,“真是你啊?!?/p>
許桑忽地輕笑,身體前傾,他伸出雙臂,勾住了易承的脖頸。手指收緊,落在他脖頸動脈處,在跳躍的張膨下,感受著生命的跡象。
易承回抱過去,嘴唇貼縫著他耳下皮膚,熱氣隨聲音迭出:“這么主動?”
“……滾?!痹S桑笑容驟然收住,想撤回這個擁抱,卻被一股強力錮住——一股他絕對能抗衡的強力,畢竟掰手腕,他贏了——可以說,許桑半是不得已半是不舍得地重新抱住人。
身體相貼,風(fēng)都透不過去的緊湊。
易承聲音不自知地泛啞:“如果我沒記錯,你最初的問題是:相不相信透過文字字骨、能喜歡上一個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