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聞言,腳步一頓,皺眉道:“李管事,你這是什么話。哪里怪得到你頭上?快快起來?!?/p>
李管事卻不肯起,將頭伏在地面上,悶聲道:“未能看出寶珠的身份,是老奴失察之過;而后又私自調(diào)換主子信件,又罪加一等,老奴犯下這不可饒恕的錯事,不死無以謝罪!”他抬起頭,兩眼通紅地看向座上的葉京華:“老奴一條爛命死不足惜,只望少爺夫人不要因為老奴的錯處傷神。若是能解少爺?shù)臍猓退闶亲屛宜酪蝗f遍老奴也愿意??!”
說罷,李管事又磕了一個響頭。伏在地面上,儼然是一番甘心赴死之像。
見狀,連一邊站著的玥琴都不禁有所觸動,微微紅了眼眶,忙低頭用手帕掩住自己的神情。
葉夫人看著他長嘆了一口氣,事情鬧成這幅模樣,實在不知是誰的過錯。誰又會想到一個隨手撿的小乞兒竟會是舉人呢?還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中了進士,若是只在府上青白當(dāng)個小廝也便罷了,不過備上一份厚禮以賠不周之禮便罷了??善@兒子——出了這檔子事,她本是想先將兩人隔開冷一段兒,等葉京華這股子勁兒過了,再慢慢籌劃。
沒想到現(xiàn)在來了這么一出,葉夫人一聽趙寶珠被發(fā)配到青州做官就知道事情壞了。前幾日知道人在哪兒,尚且急成那樣,現(xiàn)今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葉夫人眼中帶著三分怒氣,七分小心地抬眼去看葉京華的神色。
只見他隔了片刻,才聽清李管事說了什么一般,微微偏過頭,目光在李管事身上一頓。
半響后,他才緩緩道:“玥琴,送李管事回去?!?/p>
玥琴一愣,遂抬頭去看葉夫人的神色,見她點頭,這才上前去將李管事攙扶起來向門口走。李管事是真的愧疚傷心,腿也扭了,被玥琴扶著一瘸一拐到了門檻前面,葉京華的低沉的聲音傳來:“此后這話不必再提。”
李管事腳步一頓,心神大震,驟然回頭望去,卻沒能看清葉京華的神情。他兩眼通紅,眼尾枯瘦的皺痕微微顫抖,萬千話語堵在喉頭無法訴說,終是顫抖著閉上嘴,扭頭由玥琴扶著緩緩抬起腿、跨過了門檻。
葉京華知道趙寶珠被派官一事與他無關(guān),李管事心中也清楚今日跨出這門楣,便再也回不來了。
他調(diào)換主子信件,隱瞞趙寶珠身份一事本已是死罪。葉京華不計前嫌將他放回府里,就是想讓他照顧好寶珠,以此將功補過。結(jié)果他連人也沒看好。
李管事先前說的以死謝罪并不是空話,他已做好了如此準備。幸而葉京華到底存了一分仁慈——
李管事一瘸一拐地走出府去,抬頭最后一次望了望身后的匾額,終是回過頭。
這葉府,他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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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終于只剩下葉家母子兩人。
葉夫人也不踱步了,目光落在葉京華微垂的肩背上,長嘆了一口氣。她這一日也不知嘆了多少氣,都是為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在滿屋的寂靜之中,葉夫人緩緩走到葉京華身邊兒的椅子上坐下。母子兩個一時無話。
屋里熏了安神的香,因怕葉京華再想出去,略熏得濃了些,有些嗆人。玥琴半刻前沏上的茶在二人中間的桌案上靜靜放著,已然沒了熱氣。屋里的紅燭應(yīng)在葉夫人的妝容半褪的臉上,雖依舊明艷動人,眼角眉梢卻也有了些許遲暮之相。此刻她雙眸含淚,靜坐于紅燭之下,端莊若玉座觀音像。
“自生下你,我便知早晚有這一天?!?/p>
良久的沉默后,葉夫人緩緩出聲:“你自小比別人多一慧根,又受全家供養(yǎng),陛下青睞,事事順?biāo)欤砸詾槿f事皆在你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