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話頭一頓,回過頭,便見一極俊秀的少年笑盈盈地看著他。見他回頭,那少年拱手作了一揖:
“打擾仁兄高論了。”只見少年笑瞇瞇地說:“小弟在后面聽到仁兄所言之事,深有感觸,便想來結交幾句,您不介意吧?”
那人一愣,接著大喜過望,他正愁沒人幫他說話呢!有同樣參與本屆春闈的舉子站出來附和他,那他的要搬便更直!他得意地沖友人挑了挑眉,回頭對趙寶珠熱情道:
“好!當然好!請問賢弟貴姓?”
趙寶珠道:“鄙姓趙,敢問仁兄是——“
那人趕忙道:“原來是趙賢弟,鄙名王仁?!?/p>
趙寶珠’啊’了一聲,瞇著眼睛道:“原來是王兄,小弟不才,還以為您姓夏呢?!?/p>
王仁聞言一愣,疑惑道:“趙賢弟何處此言?”
趙寶珠笑了笑,幽幽道:“小弟聽聞圣上身邊有位最得力的夏公公,凡是有臣子進見都是他老人家隨行伺候。王兄既然對葉二公子進獻的’讒言’如此清楚,小弟便想著您可能是夏公公的義子,所以會知曉對皇帝身邊臣子伴駕時的一言一行?!?/p>
王仁聽到這段話,竟一時愣住了,半響之后才反應過來,臉色急速漲紅。要知道本朝一些有頭有臉的大太監(jiān)確實有收人為義子的傳統(tǒng)??商O(jiān)不管地位再如何高都是些閹人,收的義子也大多是剛剛凈身的小太監(jiān),趙寶珠這是在拐著彎兒罵他是沒根兒的東西呢!
王仁臉色青紫,深覺受辱,指著趙寶珠連口齒都被氣得有些不清了:
“你、你——怎能血口噴人?!我不是——”
“到底是誰在血口噴人?”
趙寶珠的臉一下子冷下來。面上剛才和善的笑容仿若王仁的幻覺,瞬息間便消失地無影無蹤。他盯著王仁,冷聲道:“既你不是宮內之人,空口白牙地便說葉二公子妖言惑上是什么意思?”
趙寶珠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在本朝誹謗有功名在身之人可是重罪。若你不是夏內監(jiān)之義子,那我可報官了?!?/p>
“你、你——”王仁臉色因為憤怒而漲紅,細看之下還帶著些惶恐。其實他也知道平白污蔑有功名之人乃是重罪,就是仗著葉家不好跟他計較才在大庭廣眾之下罵幾句過過嘴硬,誰知這會兒竟然半路跳出個程咬金。
趙寶珠說要報官,他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誰不知道如今葉家嫡子正在刑部混得風生水起?若是這事傳到這位大哥耳朵里,他可還有命在?
要說這王仁也實在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貨色,到了這個地步,他竟還梗著脖子道:
“我沒有誹謗!我所言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趙寶珠冷笑:“哪個大家?你看過葉京華的會試卷子?”
王仁一噎,會試的卷子都還未下發(fā)呢。他頓了頓,轉而道:“沒看過又如何?自他將名帖送入學政司到春闈開考不過一月有余,什么人能忽然就變成會元——”
趙寶珠聞言心中一沉,心想這人果然是在時時留意著葉京華的動向。他的臉色一時更加難看,實在想不通為何這些人能如此下作,有這個功夫不知道讀書,就知道時時看著他人在做什么,想著如何能將他人拉下水!
趙寶珠面色冰寒,勾了勾嘴角:“啊,我明白了。原來王兄是以己度人?!彼f罷抬頭往榜上一掃:“說起來,榜上確實未見王兄的名字?!?/p>
王仁的臉色登時一變。
趙寶珠倒是笑了起來,上下打量了王仁一遍,慢悠悠地道:“我見王兄也近不惑之年了,還沒考上進士,以己度人確實是不太能接受葉二公子年紀輕輕便中了進士。不過王兄尚且未中就如此關心國事,想來于中進士也不遠了?!?/p>
他一席話如刀子似的往王仁心尖上鉆,噗噗地冒出血來。這不就是嘲諷他年過三十連個進士都還沒考上嗎!王仁臉色青紫,剛想如往常一般反駁「莫欺少年窮」,但看著趙寶珠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臉蛋,話直接噎在了喉嚨里,差點沒把他憋死。
此時,四周的人群中也傳出了幾聲壓抑過的嗤笑。王仁渾身一顫,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在場不少人都面露嘲諷地看著他。畢竟就算葉京華的這個會元再有什么貓膩,也輪不到他這個連進士都沒考上的人來操心。你連人家的同榜進士都不是,來操什么心?人家排在一甲第二的常公子都什么都沒說呢!
王仁在眾人嘲弄的目光下異常羞憤,嘴張合幾下什么都沒說出來,想讓朋友幫自己說幾句話,一轉頭卻見友人嫌他丟人,已經(jīng)早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次唇槍舌戰(zhàn),趙寶珠大獲全勝。
鄧云拽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夸:“還是你們讀書人有辦法,你看那癟三臉都紫了!這么多人都聽見了,我看他之后還怎么做人——”
方理也覺得十分痛快:“我們都嘴笨,如今終于來了個會拌嘴的,以往都不知受了這些小人多少冤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