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之北,塞外百里外。
彈汗山,厚重積雪正緩慢消解。
步度根一腳撥開稀松的冰雪層,能看到雪層底部是枯草層,枯草層中是黃白相間的新嫩草芽。
而他卻感受不到萬物即將復蘇的喜悅,陰著臉抬頭觀望遠近,因大風吹刮他不得不半瞇著眼。
月余時間的遷徙生活,寒冷風吹與冬日陽光照射,他的面容肌膚呈現(xiàn)黑灰色,臉頰無肉也凍出紅血絲,與其他鮮卑小貴族沒區(qū)別了。
而之前的他,雖身處邊塞之地,可生活優(yōu)渥,有著白嫩的肌膚、容顏,面容也是豐潤,哪像如今干瘦、消沉。
一路遷徙不足千里范圍,漢軍甚至沒有派兵追擊他們,結果一路上獸群倒斃、老弱一茬茬凍死,遺尸路邊前后相連。
到目前為止,只有少數(shù)部族長者、半大孩童與男女青壯幸存,其他老人、體弱的人,以及年齡不大的孩童都沒能撐過去。
步度根緩步登上彈汗山,望著昔日王庭舊址,回憶著他在這里短暫的童年。
朔風寒冷,步度根呼出白氣,問身邊跟隨的部族長者:“我們沒了一半的人畜,逃到這里又有什么意義?”
“騫曼死后,首領就該繼承國主之位?!?/p>
這位部族長者也沒有什么好心情,但他還要激勵步度根,繼續(xù)說:“漢軍一定會向東發(fā)動進攻,東部與遼東鮮卑擋不住漢軍。他們相互爭殺仇恨難解,唯有國主才能聚合他們的力量,一起抵御漢軍的進攻?!?/p>
東部、遼東鮮卑擋不住漢軍,所以逃到這里的步度根中部鮮卑殘部也守不住彈汗山舊王庭。
可步度根已經(jīng)累了,他現(xiàn)在部眾堪堪過萬,這么點人,他不認為能壓住東部或遼東的各部大人。
他也從辛毗那里聽說過漢室天子的命運,總擔心自己會被東部或遼東的某位強勢大人挾持。
生存,才是絕大多數(shù)生命最重視的事情;很顯然,步度根沒能脫離這種生命本能的約束。
他若是請降,就算當不了傀儡鮮卑王,也能得到妥善安置,總好過這樣顛沛流離,讓忠誠于他的部眾一茬茬的凍死。
比起東部、遼東鮮卑,步度根其實更傾向于與漢軍合作。
漢軍領袖的層次很高,并不在乎邊塞之地的一些細節(jié)糾紛;而東部、遼東鮮卑,這是為了一條山溝、一片草場就能糾集同血部族相互開戰(zhàn)的人。
這些人沒有長遠的目光,日常的追求層次太低了,低到了無法容忍步度根率領的中部鮮卑殘部男女。
步度根站在彈汗山高處俯視舊王庭遺址時,越發(fā)感覺困難重重,鮮卑已經(jīng)不是他能復興的了。
觀望之際,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很快氣溫驟變狂風大作。
步度根一行人只能快速下山,前往臨時營地,這些營地都修在背風處。
附近也有舊王庭殘留的木料,可以充當燃料。
步度根返回溫暖大帳,不等他烤暖身子,一名負責斥候偵查的貴族快步而來:“國主,漢軍斥候已到了北輿、武泉一帶,若無意外,今夜?jié)h軍斥候就會出云中郡界?!?/p>
步度根很是沉穩(wěn),聽聞后不做反應。
他的一名親隨貴族就問:“漢軍斥候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