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我仍忘不掉她來院落找我的每一夜。我看著她從夜色中走來,像皎潔的月光,卻比月光更溫柔?!?/p>
“我總是想讓這樣干凈美好的她屬于我,一開始,或許我的確能做到,因為她是那般地愛我,每每我看向她時,她那雙清澈的眼中總是盛滿愛意——專屬于我的愛意。那愛意深邃如無盡的東海,又淺淡得能讓人一眼看清?!?/p>
“那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寶物?!?/p>
“卻被我親手摧毀了。”
墨汁暈出一個黑點,良久,才繼續(xù):
“我自打生下來便是天族太子,站在六界的頂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份尊榮捧得我目下無塵,讓我不肯承認心底對弦汐同樣的愛,認為她權(quán)勢不及我,財富不及我,力量不及我,處處與我不般配。”
“可這些又有什么重要的?!?/p>
“我享受著這些,卻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我被架在權(quán)力的架子上,整日勞務纏身,憂思難寧,接受種種無可奈何?!?/p>
“而弦汐,也并非是我想象中的柔弱不堪。恰恰相反,她堅韌似蒲柳,擁有最不屈的靈魂,即使是在遍體鱗傷、失去胎兒的那天,也從未開口說過一聲求饒。她站在雨中,脊背挺拔如松?!?/p>
“我或許再也不會遇到能讓我像喜歡弦汐一樣喜歡的人了,但,因為我的傲慢,狂妄,目中無人……”
我從此失去了我的愛人。
這句收束結(jié)尾的話沒能落墨。
狼毫在宣紙上停留許久,握著筆桿的手微微發(fā)抖,力道松脫,掉落的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線條,破壞了這封整潔的書信。
像是直至現(xiàn)在才終于接受并承認這個事實一般,鼻腔驟然酸痛,玄濯將臉深深埋進掌心,片刻,肩膀漸漸劇烈地顫抖起來,仿若哭泣的頻率。
——弦汐沒了。
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
這個認知將心臟活生生挖去一塊,鋪天蓋地的悲傷如暴洪豁然傾泄,淹沒了所有的感官,玄濯有生以來第一次,失聲痛哭。
哀慟的哭聲回蕩在岑寂書房內(nèi),再也不會得到任何回音。
神思混亂間,他想起過往的許多:他與弦汐在昆侖山共賞極光的那夜,弦汐迷糊著偎在他懷里困覺,那瘦小的身體比任何都要溫暖,幾乎要融化了他的身與心,讓原本漫長的夜都變得短暫,他撫著弦汐柔順烏亮的發(fā),首次感到那樣安寧。
他與弦汐的每一次親吻,都如靈肉結(jié)合般酥麻深刻;弦汐對他說的每一句告白,都遠比天籟悅耳。
可這樣好的弦汐,沒了。
淚水從指縫間涌出,將剛剛寫就的衷腸染得模糊難辨。玄濯從沒有過如此孤獨無依的時候,他胡亂地想,如果弦汐還在,會不會來安慰他。
會不會問一句,你怎么了。
玄濯忽然覺得很冷,是一種缺少依靠的冷。或許在這段感情里,他才從來都是需要依靠的那個,他想擁抱弦汐溫暖馥郁的身軀,汲取哪怕一點點讓他心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