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祐將她放逐到荒山之時她就已感受到生命的枯竭,后來應(yīng)桀推她的那一下她更是確定了自己命不久矣。
關(guān)于死亡,弦汐曾經(jīng)思考過許多。
有幾個瞬間她覺得對她來說生和死沒什么差別,畢竟她的生命實在太過漫長,將近無窮無盡,和死后長眠又有何區(qū)別呢?
可這類想法往往停留不了太久,因為她又想起,死了的話就再也無法感受泡在裝滿熱水的浴桶中的舒適感,也沒法再品嘗到人間各類美食甜點,沒法看到春花與秋楓,夏蟬與冬雪,沒法見到清晨第一縷陽光,沒法聽戲劇唱詞,沒法賞話本故事……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她不想死。
她舍不得這世間的一切,她還想活著,想活很久很久。
無數(shù)個夜晚里,弦汐為自己既定的命運悄聲哭泣。
奈何當時的境地已由不得她選擇,玄濯又步步緊逼。舉目無望的消極和無力感如毒素般在體內(nèi)蔓延,日益腐蝕掉她對生命的熱情渴望。
她慢慢開始接受現(xiàn)實,渾渾噩噩地度日,等待死亡的到來,對玄濯的得寸進尺讓步。玄濯是陪她度過最后一段時日的人,還與她羈絆最深,盡管不是什么好的羈絆,但她想,還是讓兩人不留遺憾地結(jié)束好了。
她都已經(jīng)那么寬容,那么仁慈了。
她最后的念想甚至只是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死去。
玄濯卻連這么一點微小的愿望都不肯讓她實現(xiàn)。
徹骨又極端的憤怒恍似沙塵暴掠過心境,過后是沉積下來的無邊平靜。那時弦汐覺得,或許死了也差不多就是這般平靜。
她感受著玄濯的體溫貼在她身畔,他的氣息宛若天羅地網(wǎng)包圍著她,她感覺不到痛恨或厭惡或排斥,只剩下茫茫一片麻木。
其實,她還是可以選擇去死,只不過要被迫跟玄濯綁在一起死。
于情,她不愿意;于理,玄濯是個合格的太子,他的命份量很重,至少對天族還有黎明百姓來說是這樣。
然后她就活了下來,行尸走肉一樣,和玄濯成了婚,搬進天宮。
弦汐能看出來,玄濯在努力對她好,甚至于好得有些謹小慎微了,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舉動都在試圖討她歡心,然而這樣刻意的行為反倒使得她也拘謹起來。
為了不讓日子過得這么累,也為了避免腦子總產(chǎn)生死的念頭,弦汐學著麻痹自己的情感,扮演好妻子的角色,盡量配合玄濯,跟他維持美好的表象。
她也試過逼迫自己重新愛上玄濯。
那一個個悄然無聲的深夜中,她凝望著玄濯,企圖通過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回憶甜蜜的過往,喚醒曾經(jīng)對他的愛。
可這實在太困難。
那一幕幕畫面閃過眼前,往昔的呢喃與歡好歷歷如昨,如今卻像刀子刮過她的血骨,讓她疼得淚流滿面,也讓她短暫從麻木中清醒過來。
她自虐似的想過,玄濯既然那么想讓她跟他在一起,為何不干脆給她洗腦算了?將那些悲傷的記憶全都洗去,只留下她最初愛上他的那一眼。
那樣她就能夠忘掉悲痛,愚昧地與他重歸于好,她也不會知道自己最愛的人實則內(nèi)里潰爛到了極點,也曾將她傷害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