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母親曾經(jīng)的屋子里,滿臉的茫然。難道自己還是不能有所改變嗎?娘親還是沒了,和當(dāng)年一樣。
去年,她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小時侯,那會子是怎樣的欣喜若狂呀。雖然父親的腦袋突然光了一大半,還留了一條難看的辮子,雖然這里的風(fēng)俗似乎變了許多,可她認(rèn)得,父親還是她的父親,母親也還是她的母親。那么,就算有了這樣那樣的變化又如何呢?
她不想再做那個任人欺辱的林黛玉了。
可是,她還是要到賈府去了嗎?想到那個嘴上對她百般疼愛可最后卻棄她不顧的外祖母,那個待她親熱卻最終推她入深淵的二嫂子,那個口口聲聲念著她可最終另娶他人的寶玉,以及那么多的白眼兒和為難,她真的不愿意去。上輩子已經(jīng)受過一次的苦,為何還要再經(jīng)歷一次?
“汝父年將半百,再無續(xù)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yǎng),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顧盼之憂,何反云不往”
黛玉看著滿臉不舍的父親,淚水漫了出來,“爹爹,女兒知道爹爹是為了女兒好,可爹爹如今身體也不好,女兒如何舍得拋下爹爹離開?再者,賈家諸人,女兒并未見過,便是親戚,也未敢全信。倘或賈府之人欺女兒年幼孤苦,女兒又當(dāng)如何?女兒雖小,也知道大家之人各各勾心斗角,爹爹如何忍心讓女兒去那虎狼之地?”
林海若是有法,自然也不會舍得將女兒遠(yuǎn)送??伤吘鼓昙o(jì)大了,若早早去了,女兒豈不更是可憐?又想起賈家老太太露出的結(jié)親之意,便覺得賈家很是去得?!盀楦改昀希瑢⒛阃懈杜c賈家,你也終身有靠,為父也能放心了?!?/p>
若是原先的黛玉,未必真能懂得父親的話,可現(xiàn)在的黛玉,是那個在賈家歷過一世的黛玉,其實也是十多歲的女孩兒了,如何不知道那句“終身有靠”是何意。
父親怎么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語來?難道是賈家的意思?可若真是這樣,為何他們卻偏偏弄出一個“金玉良緣”來?難道就是為了謀自己家的家財嗎?黛玉不是傻子,自己家里這么多的財物最終到了哪里,她也不是沒想過,可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賈家。想到這里,就更是心灰意冷了。
“父親既云年老,女兒若不在父親身邊侍奉著,若有不忍言之事,卻又叫女兒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女如何活下去?賈家究竟是怎樣的人家女兒就是不知道也想得出來。只怕到時候女兒,女兒……”黛玉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
黛玉沒有從父親那里得到什么確切的答復(fù),只能滿腹心事離開。而林海卻在女兒走了之后尋思開來,原本是因為黛玉年幼,不得不如此,可現(xiàn)在看來,黛玉卻是個聰明的孩子,竟能想到這么長遠(yuǎn)的地步。賈家,他也不是不知道這樣人家不好,當(dāng)初若不是因為賈敏為人好,而父親又早先和賈家有了約定,他也必不愿意去娶一個包衣做妻子的。他是一個漢人,自有漢人的傲骨,若是身體再好一點他哪里能夠愿意讓女兒嫁入包衣之家?
罷了,先在朝中幾個清流漢臣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吧。
至于賈家,實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再看吧。
沒多久,黛玉終究是跟了榮府下人踏上了進京之路。不過,此時她的心情已經(jīng)和上一世截然不同。昨晚她曾偷聽奶娘的話,似乎父親有意在朝中擇家世清白的人家……黛玉微微紅了臉。
到了賈家,一切似乎都和上一世相同,卻又似乎是不同的。人還是那些人,可穿著上卻是和她不一樣的旗裝,寶玉的腦袋也一樣,光光的0。
現(xiàn)在再看寶玉,似乎就是一個長得可愛的孩子。是的,就是這樣,竟沒有了其他的感覺??粗龀龅氖虑?,竟有了一絲想笑的感覺,是呀,真好笑,就是自己那個早早就夭折了的弟弟,他三歲的時候也已經(jīng)有了規(guī)矩了哪里會像寶玉這般?
上輩子究竟看重他哪里呢?才學(xué)?其實并不是特別出眾的。樣貌?現(xiàn)在看起來也不過是清俊了一點罷了。溫柔?他的溫柔害了多少女兒家呀。那自己上輩子究竟在想什么呢?她自己也迷惑了。
算了,不想這些了,待會兒給爹爹寫封信,告訴他這里的不好,尤其是這個賈寶玉,要著重說一說他的“特異”之處。爹爹呀,您的眼睛千萬不要只盯著一個賈寶玉呀。
還有,以后要多寫信跟爹爹說說自己的委屈,讓爹爹知道賈家的不好。這次再也不能和上次一樣總是報喜不報憂了,也許爹爹一擔(dān)心自己,反而存了心事能努力活下來呢。
一切似乎都跟之前的事情一樣,直到那一天。
“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甭犞苋鸺业恼f的話,她冷笑一聲。她還真沒見過哪戶有點兒規(guī)矩的人家是先把東西給自己家的人挑選完了才把挑剩下的東西給客人的,又不是打發(fā)叫花子。何況她父親還在呢,就這般輕視于她,今晚再給父親寫一封信吧。
“倒是叫周姐姐費心了,不過我母孝還未過呢,這顏色……,周姐姐還是去回了姨太太吧?!闭f著,將紅艷艷的宮花和匣子一并退了回去??粗苋鸺业囊荒槍擂?,賈寶玉又在一旁跟她說起別的,方才解了尷尬。黛玉心里疑惑,當(dāng)初怎么就覺得他可依靠呢,明明連這種事他都不會去護著自己。罷了,明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又想這些做什么。
這么些年,看著賈元春成了貴人,黛玉心里冷嘲,如今不再是賢德妃了,你們以后又如何仗勢呢?看著探春入宮,賈家盼著家里能再出一個元春,黛玉面上不顯心中卻冷笑不已。看著迎春被磨折而死,黛玉更是冷了心腸。
“林姐姐,怎么倒走神了?”問話的是李爾佳家的姑娘,叫做艾欣,是老太太很是巴結(jié)著的人,每次她來都要她們姐妹們陪著說話。
“沒什么,”黛玉一笑,“不過想到,過不幾日,我爹爹就要進京述職,心里歡喜罷了?!钡綍r候,自己回林家去看望父親,希望到時候能躲開這個總說些莫名其妙的怪話的艾欣姑娘。
這一次,父親并未早早逝去,想起父親信中所寫,已為自己相好了人家,此次進京便是要先辦下嫁妝的。其實她們這樣人家的千金,嫁妝是自小就開始備辦的,此次不過是先運送進京,順便買一個莊子做自己以后的陪嫁莊子。據(jù)說,那人出身書香世家,為人很是出眾,家中也最重教養(yǎng),他自己也是個上進的,想來自己這一世總要比上一世要好過的。至少,有為官的爹爹,又有了一個弟弟,還有豐厚的嫁妝,總無人能小瞧了自己了。
而這個時候,艾欣卻想著,林家老爹健在,林黛玉身份可是高于薛寶釵的,賈家總不至于舍黛玉而就寶釵了吧?自己這蝴蝶翅膀扇得真遠(yuǎn),風(fēng)力強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