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循傳冷笑一聲:“你如今也是祖父的學(xué)生,家法遲早都會輪到你頭上的?!?/p>
“哦,說來聽聽。”江蕓蕓更有興趣了,“可有輕重區(qū)別?!?/p>
家法就是讀書時的校規(guī),家法重不重,是估摸一件事的底線到底能不能淺淺摸一下的原則。
“若只是功課做得太差了,默寫書本一遍,若是你一字不差那就只是抄一遍,但若是錯了一字,就加一遍,錯了一句,就另抄一本全本?!?/p>
江蕓蕓聽得咂舌:“那你有抄過嗎?”
“自然有,我剛讀書前三年,基本上每天都要抄,最少的也要三次,最多的有過三本六十次?!?/p>
江蕓蕓瞪大眼睛:“那不是睡也沒得睡?!?/p>
“祖父讓黎風(fēng)管家和耕桑日夜看著我,沒抄好,不準我入睡?!崩柩瓊靼г拐f道,“我最高紀錄兩天兩夜沒睡,一邊哭一邊抄。”
江蕓蕓萬萬沒想到,最輕的懲罰,聽上去也非常不人道。
“每個人都吃過這個苦頭嗎?”她抱著僥幸心理問道。
“自然。”黎循傳說道,“不過最厲害的還是邃庵先生,據(jù)說被罰過一次,那一次是一遍過的,但之后他痛定思痛,再也不曾犯錯?!?/p>
“邃庵是誰?”江蕓蕓虛心求教。
“是老師的徒弟,說起來你也該喊一聲師兄,姓楊名一清,成化八年壬辰科進士,前幾年父孝丁憂在家,今年年初升任山西按察使司僉事,乃是了不得的人物。”黎循傳得意笑說著,“他可是神童哦?!?/p>
江蕓蕓木著臉,已經(jīng)毫無波瀾。
“這世上這么多神童,為什么不能多我一個!”她紅著眼嫉妒道。
黎循傳古怪地打量著她,隨后輕輕冷哼一聲:“你少說這些話擠兌我?!?/p>
江蕓蕓一頭霧水:“我擠兌你什么。”
黎循傳酸了臉,又不說話。
“反正你遲早也會嘗到抄書的滋味的?!彼V定說道。
“這已經(jīng)是最輕的,那再嚴重一點的呢。”江蕓蕓繼續(xù)問道。
黎循傳睨了她一眼,隨口說道:“那就只剩下逐出師門了,但至今沒人成功過,你不會打算做倒是有點意思?!睍績?nèi),黎淳捧著江蕓蕓的功課,臉上忍不住露出笑來。
“說來聽聽。”黎老夫人正在整理拜帖。
黎家到底要在這里待幾年,人際關(guān)系自然也是要好好維護的,再過三日就是端午,這幾日的拜帖也大都和此事有關(guān)。
“我昨日問他,周禮崩樂壞后,秦用了什么辦法去重新建立秩序?”黎淳在那張紙上圈圈畫畫,“他回答說是用秦律。”
老夫人嗯了一聲,不解問道:“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觀點,我記得應(yīng)寧當(dāng)時也是這個回答?!?/p>
“邃庵是從為政的角度來說,他生來聰慧,思路清晰,字句清麗,江蕓哪里比得上,但他這篇是從律法的角度來具體分析,用了儒法對比,最后又禮法合流,這句‘禮儀生而制法度’是我課上給她解釋八佾的,‘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這是顏淵章的,看來他已經(jīng)自學(xué)到這么后面了?!?/p>
老夫人笑說著:“第一次完成功課能有這樣,真是不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