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著,消瘦的肩膀在此刻緊繃成一道弧線。
“我,我沒想到……”江蕓蕓一頓,哪怕強忍著慌亂,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會發(fā)生,踩踏事件。”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開關,徹底激怒屋內的黎淳。
他狠狠拍了拍桌子,驟然起身,快走一步,那道垂下的衰老眼皮被驟然抬起,露出憤怒的瞳仁:“你沒想到,你用打算用一個‘你沒想到’就打算把這事掀過去嗎?”
“你不知道中元節(jié)一向是大節(jié)嗎?”
“你沒聽說天妃宮在今日打算放煙花嗎?”
“你想過百姓是無序的嗎?”
“這么多日子你不選,你為什么要選在今日?!?/p>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真聰明,所有人都被你耍在手心?!?/p>
黎淳聲音擲地有聲,就像一根根出鞘的利箭,一字一字釘在她身上。
“江蕓!”
黎淳重重指了指外面,深色衣袖在空中劃開一道鋒利的痕跡,他深吸一口氣,緊緊盯著臺階下跪著的人,咬牙問道
“你聽到了嗎!”
“全都是哭聲!”
“死了二十幾個人!大都是婦孺和老人?!?/p>
“你想過嗎!你想過今日會是這樣的結局嗎!”
“你覺得你贏了嗎?”
“你是逞了一時威風,那些村民都會念著你,可今后戳著你脊梁骨罵你的人,不會比那些村民少?!?/p>
那一句句責備太重了,黎淳每一個字都好似一個鞭子打在她身上,江蕓蕓原本還直直跪著的脊背,緩緩低了下來,最后跪伏在地上,聲音沙啞哽咽:“是,是我的錯。”
院中的聲音隨著黎淳憤怒的質問結束而徹底沉默。
“不,不是的。”黎循傳驟然出聲,擋在江蕓蕓面前,大聲反駁道,“天妃宮地勢狹長,甬道極長,馮忠想要讓煙花得到最大的效果,所以才選在那里,是為了討上高郡王的歡心,為了自己的私心,和江蕓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一頓,堅持說道:“單靠揚州城內的衙役根本無法維持秩序,馮忠安排了這么多節(jié)目,還打算親自去點火,大半個揚州城的人都會在今夜涌了過去,發(fā)生踩踏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和我們有什么關系?!?/p>
黎淳的視線終于從江蕓蕓身上移了過去。
黎循傳嚇得一個激靈,想要低下頭去,但聽到背后江蕓沉重的呼吸聲,還是強忍著恐懼抬起頭來,和祖父對視著。
院子格外安靜,喧鬧聲依舊絡繹不絕傳了過來。
好好的一個中元節(jié),在盛開燦爛的繽紛煙花下達到熱鬧的巔峰,但也在煙花落下的片刻中拉開死亡的序幕。
夏日悶熱的風好似都染上了血的味道。
“你是這么想的?”黎淳臉上不辨喜怒,只是平靜問道。
黎循傳猶豫片刻,咬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