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他先前窮困潦倒,父親總覺得他會有熬不住、歸家的那一天,而現(xiàn)在又不知得到什么奇遇,在皇城也算有立足之地,加之不服管教、對族弟動手云云,讓父親再無耐性,請動族老強壓,迫他回去。
也許明天的“接待”是審判場,一群大家族的長者帶著家族的威勢俯視下來。
“啪嗒——”
燭芯被點燃后發(fā)出輕微的爆裂聲,令陳仲因從那沼澤般的壓迫感中掙脫開來。
他呆呆地望向杜宣緣,只見燭光照亮她半邊臉,熟悉的清秀面孔在橙色的光火下如同暖陽侵染過的云朵,溫暖而柔軟,可她另半張面孔卻隱匿在黑暗中,神情模辯。
杜宣緣一笑,將這帶著些詭譎的狀態(tài)擊碎,扭頭對陳仲因道:“點個燈,亮堂些。”
陳仲因應(yīng)了一聲,又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么。
杜宣緣拍拍他的肩膀,道:“做人嘛,不要糾結(jié)這么多,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想,只問自己最想做什么,奔著這個目標去,選中了就一往無前,甭管以后是什么樣,反正就是沖,大不了一無所有的時候咱們再梗著脖子說聲“不后悔”嘛?!?/p>
前半段還有點意思,后半段卻莫名拐到一個奇怪的方向,就好像上一秒還在勸人努力向上,下一秒就開始設(shè)想家破人亡的場景,實在叫被勸者提不起多大干勁。
只是陳仲因仿佛是個異類。
他像是突然被人用“不后悔”三個字打開了腦袋瓜子,天光從外邊倒進來,讓他眼前豁然開朗。
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自己堅持走的路,即便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有何懼?
陳仲因抬頭,正對上杜宣緣的視線,她凝視著他的雙眼,道:“任何事都有失敗的風(fēng)險,你好端端走路還可能一個跟頭跌死呢,總是瞻前顧后的,選了左又惦記右,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她忽然松開手,氣定神閑道:“也別顧及咱們現(xiàn)在這狀況,你只要想回家,我明天就收拾好東西跟你那些族老們回去認祖歸宗,兩個月內(nèi)保將你明媒正娶回陳家,爹娘還是你爹娘,隨你如何在他們膝下孝敬二老。”
杜宣緣話說完,忽然收斂了面上的笑意,肅然盯著陳仲因,道:“難不成你指望我替你回陳家供養(yǎng)你的爹娘,你用我的身體去追夢?”
陳仲因連連搖頭,又聽杜宣緣噗嗤一笑,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要敢叫我替你應(yīng)付你那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宗族親戚,我能讓你這輩子都不必再操心家人的問題?!?/p>
她是笑著說的,但陳仲因卻打了個寒噤。
不過陳仲因根本就沒細想杜宣緣剛才的話,他還沉浸在堅持自己的選擇中,只以為那寒顫是太陽落下轉(zhuǎn)涼的緣故,此時正帶著些亢奮地仰頭望向杜宣緣,眸中盡是赤忱地對她說:“我愿與君同行,還望姑娘容我暫且棲身?!?/p>
陳仲因話說完,還為自己的貪得無厭而羞愧低頭,卻不知道杜宣緣露出了詭計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