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真清醒過來了,公子爺反而不哭了,隨意抹了幾把臉孔,擦掉了眼淚鼻涕,卻擦不掉兔子般的紅眼睛,和一下子停不下來的打嗝。“血,嗝,一直在流,嗝??墒悄阍趺炊紗静恍选痹捲秸f,嘴便越想扁起來。
他這么一提,盧玖兒看到他衣袖上的污血跡,也開始感覺到額上的痛楚和shi意。從懷里抽出汗巾,捂實了血淋的傷口,定了定神,環(huán)顧四周?!拔覀儭€在車廂里?”
實木造的車廂已破損變形,幾處角落位都開了裂縫,從外往里透進的光亮,讓她清晰地看到馬車內(nèi)顛倒混亂的一切。幸好主家為了旅途舒適,車壁和車座都布置了厚厚的軟墊,他們才不至于受到太大傷害。只是盧玖兒偏偏才傷過額頭,這次又剛好撞到無護墊車頂,將傷口撕裂開來。
她緩緩撐坐起身,身體的幾處抽痛不由得讓人倒抽了幾口涼氣。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痛,可偏偏如今卻避不開去。昨天是這樣,今天又是……不由得瞥了眼身邊的人,難不成他還真是個災(zāi)星??扇缃褚仓坏眠吶棠椭叴呙咦约喝ズ雎阅切┎贿m感。
只是當(dāng)盧玖兒和戚博文爬出了車廂外,俯瞰著眼前的無比寬廣的茂林和遠山,和瞧見身處的這層半崖邊地,除了倏地爬滿腦子的后怕感和一背脊的冷汗外,什么血呀痛呀全部飛散到九天云霄外了。
翻倒的車廂穩(wěn)側(cè)在半突出的崖石階上,拴著駕座的半根麻繩垂吊在崖壁上,風(fēng)一吹來,飄飄然然。麻繩的另一端早就在墜崖的時候被嶙嶙的石塊磨斷,隨著駿馬悲愴地跌入崖下那片密林下了。
戚博文反而不害怕了。他左看右望瞅見一側(cè)的石壁上攀生著許多藤蔓,神色一凜,嚴(yán)肅地朝阿玖說:“有本爺在,你不要怕??匆娔翘倌玖税?,只要沿附著藤木下崖,定能逃出生天?!?/p>
盧玖兒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莫名其妙地覺得好笑,只是一時間笑不出來,后怕已是散了許多。轉(zhuǎn)念間,知道這少爺所說的不錯。有這寶貴金身陪著,的確是不用擔(dān)心的,大宅里定不會置主人血脈于不顧,定會派發(fā)人手尋過來。
這樣一想,心思也就定下來了。
“我們不走,就呆在這兒?!?/p>
她微微彎起唇,眼眸里復(fù)起的光輝讓戚博文茫然起來。
“呆這兒?”
盧玖兒點頭,瞅著他忍不住笑問:“你怎么曉得攀著藤蔓就能下崖?”
戚博文聞言不樂了?!氨緺敳┲獜V聞,當(dāng)然知道。”
“好,若我們體力真那么好,能撐著落到崖下,那么博知廣聞的公子爺,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到大路上?”
戚博文張口欲言,卻被滿目綠意所止,吐不出一句話來。眼前看見的除了樹木,還是樹木,根本就辨不到東南西北。
盧玖兒小心翼翼地回到車上,摸出些零散的跟車物品。心下暗贊烏梅的細(xì)心,還隨車準(zhǔn)備了些許哄人的糕點和茶水。
“山里風(fēng)大,你要是冷了就用上?!彼龑⒎鰜淼呐L(fēng)遞給他。那大小很明顯是為他備用的,“這些零嘴兒不能太快吃完,你要覺得餓狠了再告訴我?!?/p>
望著天色,還算早。府里要調(diào)人來尋,路上也得花些時候。
戚博文見她這般行事,不免負(fù)氣地坐到地上。“難道什么都不做,就這么坐以待斃嗎?”
“要相信家人,他們一定會來尋你我的。”有時候胡亂自救,反而可能使得情形更為惡劣。
他聞言沉默,半晌扯了抹澀笑?!笆橇?,你有個好父親?!?/p>
一路上他就在廂里偷望,那種溫情的父女相處之道,讓羨慕和妒忌油然而生。他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公子爺,可是父親從來沒有慈愛地與他說過一句話,母親也是不常與自己待在一處,還遠遠地送到了別莊上……
心里揪著一緊,大顆大顆的眼淚便滾下了眼眶。
“……式微,式微!胡不歸?”盧玖兒忽爾偏頭看他,問,“這歐陽夫子教的,下一句是什么來著?我想不起來了?!?/p>
戚博文被問及,下意識回想,便道:“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盧玖兒點點頭,又問:“再下一句呢?”
他又想想,答:“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盧玖兒驚喜地鼓起掌來?!捌呱贍?,你好厲害哦!記性真好!”
“那是自然!”戚博文吸了吸鼻子,挺起xiong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