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衛(wèi)子謙急急地湊頭去看,“呵呵,真的是笑了。玖兒,我是謙哥哥,你知道不?”
粉嫩的笑靨燦爛如朝陽,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想去碰碰那面團兒般的頰臉——
那是一根沾了泥的臟手指!
她抗議地扭頭揮手,要拒絕純凈無暇的自己被人沾污??上У氖牵篱g歪理長存,邪總能勝正,魔也絕對比道高出那么一丈,更何況這么個柔弱可欺的小人兒又如何有反抗之力?
于是白玉之上,硬是被印上了輕微的泥印。
玖兒瞪圓了眼珠子瞅他,甚至趁他不意間用軟糯無力的小手握住了臟指尖,努力地用吃奶的力氣跟他較著勁。只是衛(wèi)子謙絲毫也察覺不出當中的憤慨之情,只傻傻地任她抓著手指不放開,亦不情愿被放開。那種溫溫軟軟的感覺,就像是元霄節(jié)阿母親手搓的湯圓,圓圓潤潤糖滋滋的,甜得能將整個人都化融開去。
二
初生的盧玖兒(下)
時日越久,昏睡的日子便逐漸減少了起來。只是每當夢回眠深處,恍惚間浮起的,皆是與之不一樣的時代與世貌。夢中的自己,就那么飄浮在都市森林的半空,靜靜俯視著庸庸碌碌的人與交通,在喧鬧的街道上穿梭不息。而當她緩緩伸出手想去抓緊些什么,人便從半空中急墜而下,硬生生地驚醒了過來。
驚醒之初,眸瞳朦朧,思緒懵懂。忽而憶起莊周夢蝶的典故,勾出了心底處纏繞不斷的迷惑。
到底是蝶妝扮了莊周的夢,還是莊周點綴了蝶的夢?
末秋的雨點淅淅瀝瀝,被風刮打在芭蕉葉上,奏鳴了一首子夜小調。輕輕的光刃擦劃過墨濃的天際,乍閃出周遭事物的輪廓及影子。
玖兒耗勁地坐起來,不熟練地擺動著軟趴趴的四肢,一步一跌地爬近窗邊。
因為雨下得突然,床尾的透氣窗并未于睡前關上,正毫不遮掩地洞開著。風吹過枝葉婆娑,夾帶涼shi和草根氣息縷縷不絕地拂進室內,好奇又熱情地撲向了那呆坐著外望的,周身滿面頗帶禪意的稚嫩面粉團,一直至墨天將明……
哈嗤——
大黑狗充滿靈氣的褐珠子,水汪汪的似映著擔憂的神色,嗚咦著偏頭關注著藤藍里的動靜。
哈嗤——哈嗤——
粉琢的人兒迷濛著眼睛,皺了皺鼻子,忍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正好是午炊時分,鄰近的衛(wèi)家剛好面臨油瓶見底的窘況,衛(wèi)子謙身受母命被踹出門,涎著臉皮來和黃氏借點豬油和鹽花。才剛踏進院門,便聽到弱弱顫顫的噴嚏聲,于是放聲喊道:
“洪嬸——玖兒她著涼了哦?”
黃氏正在內屋用小被子將女兒捂實,聽到聲響笑著招呼衛(wèi)子謙進去?!鞍?,囡兒這些天晚上睡不穩(wěn)妥,大白天又不肯補覺。昨晚更不知道著了什么魔,我四更天朦朧睜開眼,居然發(fā)現(xiàn)她趴在窗邊呆坐,也不知道是多久的事兒,整個人都冰冰涼涼,毛發(fā)和衣物都蒙上了厚厚的水氣……”
衛(wèi)子謙將手上的物什擱到桌上,湊近床榻去看人,果然那臉色沒有前些天的紅潤粉嫩,反倒蒼白得有點發(fā)青。
黃氏瞥見他帶來的兩個空瓦碗,問:“是不是你家廚灶缺什么了?”
“嗯!今兒大哥二哥回來得突然,阿母沒趕得及上市集,便使我來借些油鹽回去?!?/p>
“大郎和二郎回了?那你爹呢?”黃氏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我家的有沒有帶口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