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姐,”薛燁坐著沒動,開口,“我對這個合作不感興趣?!?/p>
“你會感興趣的。畢竟,關于她?!?/p>
倆人來到程臻提前訂好的包間內,房間靠江,窗外是蕭瑟的江景。
薛燁站在落地窗前。
“我夫人早年在中國生活,后來才認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他望著滔滔向前的江水,“也許你要說的,我早就知道了?!?/p>
“不急,”程臻給他倒了一杯茶,“你說的這些,不過是川劇變臉的其中一張而已。”
薛燁回頭看她。
世界有多大(一)
成明昭,原名田娜。
她的母親叫成早秋,父親叫田華,一個小學肄業(yè),一個小學都沒讀完,倆人都出生在南方臨海的一個小村莊里,與其說是臨海,不是說那本來就是一個小島,坐船要半小時才能到內陸。
倆人從認識到結婚不到一個月,婚后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田娜。
田娜剛滿三歲那年,生父田華得病死了。那年成早秋22歲。在父母的介紹下,她又帶著女兒田娜嫁給了同村一個叫趙軍的男人,田娜改名為趙娜。
等趙娜長到7歲,趙軍因為喝醉酒摔河里淹死了,成早秋又帶著女兒回到了娘家,那一年,趙娜變成了成娜。
她們所在的市是省里的貧困市,所在的縣又是市里的貧困縣,所在的鎮(zhèn)又是縣里的貧困鎮(zhèn),所在的村又是鎮(zhèn)里的貧困村。
村里只有一所小學,成娜所在的班有十個學生,在支教老師還沒來之前,只有一個中專畢業(yè)教書法的老頭給他們上課,老頭告訴他們,他們坐在全國最窮的土地上,他們是這個世界最窮的人。
窮和富在這群孩子的腦海里沒有具體的概念,硬要說,所謂有錢,可能就是每頓能吃肉,所謂沒錢,可能就是每頓吃不起肉。在他們看來,食物,是衡量一個人財富多少唯一的標準。
這么說,他們這個小島村,也分階級,有些人就能吃的上肉,有些人窮的只能吃一個月小黃魚。對于靠海生活的人來說,如果連魚都吃不起,那就是真正的貧窮了。
沒過多久,學校多出一位從內陸大城市飄洋過海來的老師,她叫高珂。在高珂沒來之前,一直是那個教書法的老頭給他們上課。他并不是教書法的,只因為他毛筆字寫得好,逢年過節(jié)都給村里的人寫對聯,才自封的書法老師。
書法老頭除了書法,不會教別的。上數學課時,他教大家數外面的樹,窗外就兩棵樹,數完就等于完成了這節(jié)課的任務;上語文課時,他帶著濃厚的方言,教大家不入流的民間打油詩,大家學會了,這節(jié)課也就結束了。
高珂老師來了以后,一切變得不同了。她教大家背九九乘法口訣,教大家24個韻母和23個聲母,教大家念魚的英文fish,海的英文sea。
有人問她為什么要學外國人的語言,他們連普通話都沒搞定,為什么要去研究外國人說什么?
提出這個問題的是一個女孩,高珂認得她,她叫成娜,每次課堂測試,她都是第一名。
高珂笑著回答她:“因為這個世界很大,很大很大,語言就像”她想了想,“就像你們坐著的小船,可以帶你們去更廣闊的地方,老師也是坐著船來的呀。”
成娜盯著她,似乎并不認可這番話,這個孩子的眼神很倔,好像藏著很多仇恨那樣的倔。她才七歲,和她一樣大的孩子只會托著下巴看窗外飛來飛去的小鳥。
村里愿意送孩子來讀書的家庭并不多,因此教室里大家的年齡參差不齊,有十歲的,九歲的,十三歲的,八歲的,她只有七歲,這群孩子里年齡最小的,和她一樣大的孩子有三個,她是其中一個。
“你說世界很大,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