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婉容這一恍惚,歐錦七有點(diǎn)等不及了,拉著蔣婉容的手找了個偏僻安靜的位子坐下,“付錢你也發(fā)呆?心疼錢?三籠湯包一碗面也就幾十塊,這樣,下回我請你,請你吃一斤湯包。”
“我可不是飯桶?!笔Y婉容不由地白了她一眼,笑出了聲。
“小碗餛飩就夠了?”歐錦七抽出桌上放著的紙巾,狠狠地擦了幾下桌面,“你吃這點(diǎn),能飽嗎?還要站著上課呢?”正說著,食物都上齊了。她指著湯包對蔣婉容說:“湯包你多吃點(diǎn)?!?/p>
“早上吃的太油膩,胃會不舒服的?!笔Y婉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沒刷牙吧?!?/p>
歐錦七剛咬了口湯包,正在吸湯汁,聽見這話,差點(diǎn)燙到喉嚨。她吐吐舌頭,散發(fā)一下嘴里的熱氣,頗為委屈地說:“潔癖那是病,你和我在一起后不出十天保證給你治好。”
蔣婉容知道歐錦七在咖啡店聽過自己和陸昱明分手時(shí)的對話,她無奈地淡淡一笑,“我只是有微微的潔癖,任何一個女孩基本都會有一點(diǎn)的。我討厭旅館和酒店不光是因?yàn)闈嶑?,還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只是這原因我不好和任何人說起?!彼悬c(diǎn)后知后覺地反問:“誰說我們在一起了?”
“你都請我吃飯了,這還不是表態(tài)?”歐錦七也是反問。
“你真夠自戀的?!笔Y婉容好笑地看著她,“昨天你走后,我確實(shí)想過你的話,你說想要個洗衣做飯的女人過日子,保姆也可以做到啊,何必找女朋友?!?/p>
“保姆陪睡嗎?保姆能說心里話嗎?保姆能生孩子嗎?”歐錦七自個噎了下,“小保姆還是能生孩子的。不過保姆的孩子肯定不是我的?!?/p>
蔣婉容的手一抖,湯勺里的餛飩掉進(jìn)了碗里,差點(diǎn)濺出湯水。她忍俊不禁,“你還想著生孩子呢?”
“我就是這么一說,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算。只要是借助醫(yī)院,不要借助別人就行?!睔W錦七嘴里塞了兩個湯包,兩邊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大青蛙。蔣婉容實(shí)在忍不住,捂著嘴“咯咯”直樂。
“我和你說真的?!睔W錦七吞下湯包,吸溜吃了好幾口面,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唉,那詞怎么說的,我前幾天看電視上說過的,我想想啊。嗯,尋,倒,規(guī)矩?”
“循規(guī)蹈矩?”蔣婉容提醒說。
“對對,就是這個詞,”歐錦七又塞了湯包進(jìn)嘴,快速地咽下,“你不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女人。你有你自己的主見,你也不排斥我。我覺得我們可以試試。”
“你從哪里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蔣婉容有點(diǎn)好奇了。
歐錦七來了精神,下面的話可是關(guān)系到能否打動面前這個女人的關(guān)鍵?!澳愫湍闱澳杏训膶υ捦赋鰩c(diǎn)信息。第一,你是個堅(jiān)持的人。第二,你爸是個大大狡猾的人。第三,你爸對你沒辦法?!彼s緊又解釋了一句,“你別生氣,我不是在說你爸壞話?!?/p>
蔣婉容一點(diǎn)沒有介意,“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爸確實(shí)很狡猾?!闭f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歐錦七精神大振,“循規(guī)蹈矩,那個教授的解釋是——我記不得了,反正我聽著的意思就是聽話,十分的聽話,無條件的聽話。你看啊,你要是個軟弱聽話的女人,早沒分手那一出了,而且你還是在你爸那種老狐貍的反對下堅(jiān)持了好幾年。你和你爸斗智斗勇,還讓你爸拿你沒辦法,這不是個聽話的女人能做到的。你內(nèi)心一定是很有想法,而且非常堅(jiān)決堅(jiān)定地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她覺得自己的舌頭都快打結(jié)了,這輩子的所有學(xué)問都用了今天早上啊。抖擻精神,她繼續(xù)說:“所以我覺得你不循規(guī)蹈矩,有主見。至于為什么我會覺得你不排斥我呢?你看啊,我從昨天到你家,一直到現(xiàn)在,我和你胡扯八扯,扯了那么多話,你呢?說話也是繞來繞去,繞的我頭疼,但你就是沒十分堅(jiān)定地說你討厭同性戀、你討厭我。像你這樣堅(jiān)持的人,你要是不喜歡的、討厭的人,不管有什么樣的原因,你都是絕對不會聊起來的。客套幾句也許你會,不過你絕對會很快把人打發(fā)的。你看啊,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是討厭我,就算你為了還救命之恩把我?guī)У侥阕√帲娢覜]傷,你也會很快趕我走,可你沒有,還主動和我說話?你忘了?‘你叫歐錦七’,這話可是你問的?!?/p>
詫異于歐錦七的觀察和總結(jié)能力,蔣婉容有點(diǎn)刮目相看了。真的沒錯,從歐錦七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就直直地愣住了,心中涌出一種很奇妙的怪異感。她可以借口救命之恩將歐錦七帶回住所,也可以借口自己剛分手心中充滿了無可傾訴的寂寞,所以才和歐錦七閑聊起來。但理智下來細(xì)想,這些借口就是自欺欺人。自己以往是這樣的人嗎?十七歲時(shí)那年的慘案后她自我封閉,心底的寂寞還不是如雜草般瘋長。她也沒有輕易地讓任何人靠近,就算是陸昱明也是花了將近一年的默默陪伴才慢慢走近了自己。難道是因?yàn)槟昙o(jì)漸長,需要陪伴的愿望越來越強(qiáng)烈,越來越耐不住寂寞了?不,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她寧可躲在冰冷的屋里孤獨(dú)地消化寂寞,也決不會去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否則她為什么選擇平凡人的生活。但歐錦七就這么吸引自己?自己討厭歐錦七嗎?答案顯然也是否定的。
想想第一次見到歐錦七的場景,刷耳光的那夜她哭得雙眼朦朧,加之天色又暗,她根本心思沒看清那個她覺得無賴的女人,所以真正看清歐錦七的長相應(yīng)該是在學(xué)校的休息室內(nèi)——張牙舞爪如螃蟹一般的女人——這種印象她并不反感,只是討厭歐錦七說出的話,尤其是在學(xué)校里說她的私事。再后來歐錦七耍寶般的表現(xiàn),她覺得有些搞笑,螃蟹揮舞著鉗子卻做了小丑,這確實(shí)好笑。最認(rèn)真打量歐錦七的一次便是昨天,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有種奔放的力量和活力,這是她羨慕和缺少的。這幾年她過得暮氣沉沉,她想過平凡的生活,她想成為賢妻良母,但不代表她不想要激情。她也知道激情不會持久,但偶爾的激情她是渴望的。誠然,歐錦七的性別也是她放松警惕的原因之一,但魅力,歐錦七的魅力才是她真正想靠近看清的,她甚至想到了“野性”這個詞,野性的母豹,優(yōu)雅又危險(xiǎn),但是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使她生出了一種對本能美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