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勸慰,藍仕林自己說來都覺底氣不足。
“感情基礎?”苗人龍喃喃重復,隨即發(fā)出一聲凄涼的苦笑,笑聲中帶著濃濃的自嘲與絕望,“仕林,你知道我為她付出了什么嗎?”
他不等藍仕林回答,仿佛積壓已久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fā)口,傾訴的欲望如巖漿般奔涌,說道:
“為了她,我背棄了家訓,不顧父親以死相逼,加入了這千夫所指的偽政府,成了人人唾罵的‘漢奸’!為了她,我父親,那個最重氣節(jié)的老人,當著族人的面,將我逐出家門,親口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祠堂里,再沒有我苗人龍的牌位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引得藍仕林不得不連連示意他壓低聲音。
苗人龍豁出去了,壓著嗓子,但話語中的悲憤絲毫未減,繼續(xù)說道:
“外人都說我苗人龍攀附她陳家權(quán)勢,是看中了她父親的地位。哈哈…權(quán)勢?我苗家雖非鐘鳴鼎食之家,卻也世代清白,詩書傳禮!我何曾真正在乎過那些!我在乎的,自始至終,只有陳慧香這個人!這個……這個我愛了整整八年的女人!”
八年的光陰,從青澀到成熟,從家國無恙到山河破碎,他的世界里,陳慧香始終是那抹最亮的光。
然而,這光如今卻可能照向了別處。
“可她呢?她是怎么對我的?”苗人龍的聲音帶上了哽咽,“她竟如此對我!”
藍仕林心中嘆息,他知道苗人龍用情至深,也知其處境艱難——失去了家族依托,在偽政府中地位尷尬,如今若再失去感情寄托,這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他只能繼續(xù)勸道:
“事未查明,不宜早下定論。或許只是誤會,等酒醒了,我陪你去找慧香問個清楚。”
然而,此時的苗人龍已被酒精和猜忌吞噬了理智,任何勸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是一味地搖頭,不停地灌酒,仿佛要將自己溺斃在這杯盞之中。
又飲數(shù)杯,苗人龍感到小腹墜脹,內(nèi)急難忍,他搖晃著站起身,腳步虛浮,說道:
“我,我去趟茅房……”
藍仕林見他醉意深沉,擔心他獨自行動出事,尤其在這龍蛇混雜之地,便也起身說道:
“我陪你一同去?!?/p>
“不必!”苗人龍斷然拒絕,帶著醉漢特有的固執(zhí),“我還沒醉到那個地步!認得路!”
說著,他推開藍仕林攙扶的手,踉蹌著走出了包廂。
走廊里燈光昏暗,彌漫著煙酒與脂粉混合的怪異氣味。
苗人龍扶著墻壁,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記憶中后院茅房的方向走去。
經(jīng)過一個虛掩著門的包廂時,里面?zhèn)鱽淼恼勑β晠s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穿了他的耳膜,讓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那是一個他刻骨銘心的聲音——肖一行。
他鬼使神差地放慢腳步,貼近門縫。
只聽肖一行正以一種志得意滿、充滿炫耀的語調(diào)說道:
“嘿嘿嘿,昨天我終于得償所愿,得到我想了多年的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