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灰沉沉,霜寒露重。
廟里其他人稍后要去莊院跟五嫂做活兒,幼小的柔嘉和金鈴由大家商量好輪流照顧,恰好輪到朱璉,盈歌早早去小廟將她和孩子接出來,送去完顏什古的府邸。
趙宛媞尚在昏睡,完顏什古倒醒了,她一貫早出晚歸,等盈歌把人帶進來,安排朱璉和倆孩子去廂房,囑咐她們幾句莫要胡亂出府,便與盈歌匆匆離開。
倆孩子挨不住困,屋里又沒別的可以拿來玩耍,不一會兒就歪著小腦袋打瞌睡。
朱璉此前并未來過趙宛媞居住的府邸,也不熟悉下人,是以謹慎為先,推開的窗往外望了望,見無人影,才讓倆孩子去床上睡會兒。
雖是廂房,但此處是前遼貴人的府邸,造的奢華寬敞,屋子自然也大,家具一應保留原本的布設,里間用珠簾隔作兩進,除了四方軟榻,還有一張楠木矮床擺在屏風后面。
顯然是供人乘涼所用,朱璉讓柔嘉和金鈴睡床,自己則在矮床上歇息。
被褥都用綢緞做面,柔軟舒服,朱璉側臥在矮床上,本想看著倆孩子,可睡意未消,眼皮頓時沉重,不覺落入夢里。
待聽得院子里有動靜,她才悠悠轉醒。
柔嘉和金鈴在床上翻個身,沒醒,朱璉陡一驚,想起自己不是在廟里,險些誤事,慌忙起來,拉扯衣裳稍作整理,赤腳下床,踩著冰涼的地板貓到窗下,小心朝外張望。
來的不是金人,而是七八個漢人娘子,梳低髻,包黃巾,垂兩條流蘇,穿水綠窄袖圓領袍,腰間束帶,與宮苑侍女別無二致。
個個雙手托盤,將飯食一樣樣送入,朱璉吃驚之余,聞見一陣肉香。
回頭看看尚在熟睡的兩個孩子,朱璉等外頭送飯食的婢女離開,直奔趙宛媞房中,抬手敲了敲門,小聲叫她:“福金,福金?”
趙宛媞聽出她聲音,一愣,立即走來開門,“嫂嫂?”
今日確有要事,但沒想朱璉過來這么早,剛聽雞鳴聲過而已,趙宛媞把她讓進屋,正要詢問她是否用過水飯,卻見朱璉盯著桌上的吃食愣神。
羊湯,蒸餅,包子,黍米粥,并涼碟,脆瓜,蜜餞,甚至有用琉璃盞盛放的蒸酥酪。
從送飯的婢女到一樣樣吃食,全仿照宮廷規(guī)格,足可見完顏什古對趙宛媞有多寵愛,朱璉竟有些恍惚,若不是知曉這是在燕京,她還以為是在皇城后苑。
“嫂嫂,我。。。。。?!?/p>
其實,趙宛媞從沒向完顏什古索要什么,沒被她從營中救出來時,她吃快餿的蒸饃和涼水也能挺過去,現(xiàn)在這些吃食都是完顏什古命廚娘做的,拿來討她歡心。
以往倒還好,這一進院子反正只住她,趙宛媞說過幾次不頂用,怕完顏什古為難做飯的廚娘,干脆不說了,她吃得不算多,可菜式依舊豐盛。
現(xiàn)在被朱璉瞧見,趙宛媞當即生出一種恥辱感,慚愧不已——相較在廟里受苦的她們,她過得太好,真千該萬死。
“嫂嫂,我,我沒。。。。。。”
抿了抿唇,想到在更遙遠之地受苦受折磨的其他娘子,趙宛媞既心虛又難受,眉心凝愁,面上浮起深深愧色,她試圖為自己做些解釋,卻聽朱璉嘆了聲,道:
“早知我也搬去盈歌那里住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