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抵抗組織的消息也越來越多,宵禁后的巴黎時不時會傳來槍響,總把她從淺眠里驚醒,這么被吵醒后,就很難再睡著了。
她想說,自從那條跨越戰(zhàn)區(qū)的鐵路被盟軍炸斷,叔叔被困在日內(nèi)瓦,他已經(jīng)三個星期都沒一點消息了。
因著叔叔那邊的藥品供貨渠道中斷,她隔天就要去圣路易醫(yī)院排隊,拿著那沓病歷單,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對藥劑師說了很多次好話,可每次也只能換來一點點可憐的配額。藥柜里磺胺粉,滿打滿算,只夠維持不到兩周了。
面包的價格也漲得嚇人,配給卡能兌換的分量也越來越少。
她還想說,她每天都會在法國地圖上,憑著他的描述,尋找著他可能駐扎的位置。還有,新來的洛塔爾上尉人很和善,只是那條左腿,好像不太靈便…
這些,全被她在筆尖滾了滾,又藏到心底去。
“M?gestduinFriedenleben。(愿你平安)?!弊罱K,信的結(jié)尾只落下這幾個詞。
她怕那些細碎的擔憂會讓他分心,這段日子,她從他口里聽過太多槍炮無眼的故事,哪怕是分秒的走神,都能是要命的。
俞琬活得格外謹慎。
除了診所和公寓,她每天只敢在街心花園坐上一會兒,或者與三兩朋友去街角咖啡館小聚,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咖啡喝起來總帶著股澀味。
偶爾,她會走向塞納河畔,她會找到他們一起坐過的那張長椅。
盛夏的風總帶著些暖,吹過脖頸時,會讓她想起克萊恩的手在那停留的溫度來,干燥而溫熱。有時坐得久了,會不自覺往旁邊挪一挪,仿佛在給某個看不見的人騰位置似的。
一切看似平靜,唯獨有一件事,像一根細刺,扎在女孩日常的肌理里,不致命,卻總在特定的時刻讓她產(chǎn)生一陣微小的神經(jīng)質(zhì)般的痙攣。
它始于聲音。
清晨,給洋甘菊澆水時,俞琬總會聽到一陣引擎聲,緩緩滑近,又飄遠。那聲音太低了,像是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巡視領(lǐng)地時發(fā)出的滿足的呼嚕聲。
它幾乎融進這城市剛蘇醒的背景音里,卻又因著給老房子帶起來的低頻共振,讓人沒法徹底去忽視。
有時是在傍晚。
關(guān)門前總是最忙碌的時候,今天最后一個病人是個金發(fā)小姑娘,正怯生生伸著被割傷的手指。
“很快就不疼了?!闭f著,一道銳利的反光從百葉窗的縫隙刺進來,在她手背倏然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