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天神府,靜室生寒。
楊澤端坐于玄玉案后,剛剛批閱完一份由文判官呈上的、關(guān)于某處山脈山神與河神因香火地盤界限不清而引發(fā)的持續(xù)摩擦的調(diào)解文書。這類事務(wù)雖不似邪修害命般觸目驚心,但其間的扯皮推諉、利益糾葛,同樣耗費心神。他放下朱筆,修長的手指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連續(xù)處理了多起由仙女下凡引發(fā)的風波,從單純的騙財騙色,到玄骨老祖那般謀財害命,他已對新天條施行下的種種亂象有了更深的認知。流程可以規(guī)范,風險可以警示,但人心之叵測,欲望之貪婪,似乎總能在規(guī)則的縫隙中找到滋生的土壤。每一次翻閱那些記載著悲劇的卷宗,即便心性早已錘煉得堅如磐石,那股因世間丑惡而生的郁結(jié)之氣,依舊難以完全排遣。
就在他準備喚仙吏添上新茶,稍作休憩之時——
“嗡——!”
一聲極其尖銳、帶著強烈空間擾動與生命瀕危警示的法則波動,毫無征兆地在他識海中炸響!這波動他并不陌生,正是由司法天神府特制、配發(fā)給下凡仙神的“緊急召回神香”被引動時,直接傳遞給執(zhí)掌者的最高級別警報!
而且,這次傳來的波動,相較于之前玄骨老祖案件時那邪陣沖天的污穢氣息,顯得更加……微弱?仿佛點燃神香者已經(jīng)油盡燈枯,那求救的信號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湮滅。同時,坐標指向一片他印象中頗為偏遠、靈氣稀薄的凡間地域,殘留的氣息中還帶著一種……非血肉生靈特有的、草木精怪般的靈韻,卻又混雜著濃烈的怨氣與絕望。
事態(tài)緊急,容不得半分遲疑!
楊澤眼中瞬間恢復(fù)清明,所有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執(zhí)法者特有的銳利與冷肅。他甚至來不及召來巡天仙將,身形猛地從玄玉座上站起,腳下登云履無需催動便自發(fā)流轉(zhuǎn)起玄奧的銀輝,周身空間法則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下一剎那,他的身影已自司法天神府內(nèi)徹底消失,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種仿佛自身融入規(guī)則、無視距離的極致速度。
……
凡間,廢棄山神廟,地下密室。
空間的漣漪無聲無息地在這片污穢之地的中央蕩開,楊澤的身影由虛化實,驟然顯現(xiàn)。
幾乎是在他雙腳觸及冰冷地面的瞬間,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便蠻橫地鉆入他的感官——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氣、陳年累積的塵土霉味、某種低劣邪法殘留的陰冷氣息,以及……一種獨特的、如同靈植枯萎腐敗時散逸出的清苦草木靈韻,這靈韻此刻卻充滿了痛苦與衰亡的意味。
司法天神那遠超常人的神念,如同水銀瀉地般瞬間鋪滿了整個密室每一個角落,所有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猛地定格在了密室最陰暗、最骯臟的那個墻角。
剎那間,即便是以楊澤歷經(jīng)封神之戰(zhàn)、執(zhí)掌天條見慣風浪的心境,也忍不住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还苫旌现痼@、難以置信、以及如同火山噴發(fā)前兆般的滔天怒意,轟然沖上他的頂門,讓他周身的仙力都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凝滯和紊亂!
那是……什么?!
一具……或者說,只能稱之為“殘骸”。
一個看似身形嬌小、年歲不大的女仙(從殘存軀干中那微弱卻純凈的草木仙靈之氣可以判斷),她的四肢……被齊根斬斷了!不是戰(zhàn)斗造成的撕裂傷,而是那種極其殘忍的、如同處置器物般的整齊切割!斷口處,原本應(yīng)該流淌著金色仙霞的、由特殊靈稻草構(gòu)成的“肌體”,此刻黯淡無光,如同被烈火燒灼過的焦炭,只有絲絲縷縷幾不可見的靈光,如同垂死螢火,還在頑強地、卻又無可挽回地向外逸散,那是生命本源在徹底崩潰前最后的哀鳴。
她身上那件粗布材質(zhì)的裙衫早已破碎不堪,被暗紅色的血污(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其他受害者的)和黑色的污泥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小小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臉頰緊貼著冰冷骯臟的地面,一張依稀能分辨出原本清秀輪廓的小臉上,此刻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泛白,雙眼緊緊閉合,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灰塵,唯有那極其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的胸膛起伏,證明這具殘破的軀殼內(nèi),還禁錮著一個瀕臨湮滅的靈魂。
而在她身旁,散落著幾束早已失去了所有靈性光澤、變得與凡間田間最普通的稻草毫無二致的……殘肢!它們被隨意丟棄在那里,如同被拆解后拋棄的玩偶零件,無聲地訴說著施暴者的冷酷與受害者所承受的非人折磨。
“人彘”……這個詞如同帶著冰刺的毒蛇,竄入楊澤的腦海。他曾在某些記載上古酷刑或邪魔手段的古老卷宗中見過描述,但親眼目睹,尤其是發(fā)生在一位受天庭庇護的仙神身上,所帶來的沖擊力遠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