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1章 孤影獨修 恨海難平（第1頁）

云海翻騰，仙氣繚繞，那是華山之巔喜慶的余溫。然而對于小玉而言，那片歡聲笑語卻像是淬了毒的蜜糖，甜得發(fā)苦，暖得刺骨。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相擁的一家三口——沉香臉上那純粹得毫無陰霾的喜悅，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扎進她的心口。轉身的剎那，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在她蒼白的臉頰上蜿蜒出冰冷的痕跡。

她的身影在云層中穿梭，如同斷了線的紙鳶，漫無目的，飄飄搖搖。腳下的祥云仙境越是美好，就越是襯得她內心的荒蕪與凄涼。她為自己感到高興嗎？是的，那是她深愛之人，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得償所愿，她怎能不替他高興？但這高興之下，是更深、更沉、幾乎要將她溺斃的悔恨與自我厭棄。

腦海中，兩幅畫面交替閃現，如同最殘酷的刑罰，日夜不休地折磨著她的神魂。

一幅，是姥姥那日涕淚橫流、泣血控訴的模樣。那雙渾濁老眼里迸發(fā)出的刻骨仇恨，如同烙印，深深燙在她的靈魂上?！扒Ш础迷铝鹆尽瓕O悟空……一棒……形神俱滅！”每一個詞，都伴隨著想象中父母慘死的畫面——威嚴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在那根傳說中的金色巨棒下，連一絲殘魂都未能留下，化作飛灰，消散于天地之間。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與痛苦？她甚至無法想象他們臨終前是否呼喊著她的名字。這血海深仇，如同瘋狂滋生的毒藤，纏繞著她的心臟，汲取著她所有的溫暖與光明，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恨意。

另一幅，卻是沉香的笑容。最初在劉家村相遇時，那個帶著點傻氣、卻真誠明亮的笑容；在歷經磨難時，那雙依舊堅定、望向她時充滿信任與愛意的眼眸；還有剛才，與父母團聚時，那卸下所有重擔、純粹如同孩童般的喜悅……那是她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是她曾經拼盡一切也想守護的溫暖?？烧沁@光，此刻卻照得她無所遁形，照見她心底那骯臟的背叛與無法消弭的仇恨。

她偷吃了寶蓮燈的燈芯。

這個事實如同夢魘，時刻啃噬著她。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復仇力量，她親手毀掉了沉香救母的最大希望，背叛了他毫無保留的信任。每當回想起自己顫抖著手摘下燈芯的那一刻，回想起沉香得知真相時那混合著震驚、失望與痛苦的眼神，她就恨不得將自己也化作飛灰。她還有什么資格站在他身邊？有什么資格去分享他那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一個心中充滿仇恨，甚至曾背叛過他的女子，怎配得上他那份赤誠的愛？

對孫悟空的恨，與對沉香的愧，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在她的識海中撕咬、糾纏。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報仇！必須報仇！為爹娘雪恨！否則枉為人子！”另一個聲音卻在卑微地哭泣：“離開吧，小玉，你只會玷污他的圓滿，你是個罪人……”

在這種極致的痛苦與拉扯中，她本能地向著三界最荒僻、最陰冷的角落逃去。不知飛了多久，穿越了多少重罡風雷域，周圍的靈氣變得稀薄而狂暴，光線也黯淡下來。終于，她來到了一片仿佛被天地遺棄的領域——西海極淵。

這里仿佛是世界的盡頭。天空是永恒不變的鉛灰色，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下方是墨黑色的海水，死寂無波，深不見底，仿佛潛藏著亙古的兇物。而在那無邊黑海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島嶼。島上沒有一絲綠色，唯有嶙峋的怪石，如同巨獸的獠牙，猙獰地刺向灰蒙的天空。島嶼上空，肉眼可見的灰黑色煞氣如同活物般翻滾、呼嘯，那是積累了億萬年的上古庚金煞氣，凌厲、霸道、充滿毀滅意志，尋常仙神靠近，只怕頃刻間便會被侵蝕仙體，磨滅神魂。永無止境的罡風穿梭在石林之間，發(fā)出如同萬千冤魂哭泣般的尖嘯，更添幾分陰森恐怖。

小玉降落在島上，冰冷的黑色巖石觸感透過鞋底傳來，帶著一種死寂的寒意。她踉蹌幾步，終是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堅硬的石面上。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黑色的巖石上，發(fā)出“嗤”的輕響，瞬間就被那濃郁的煞氣蒸發(fā)殆盡，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力量……我需要力量！”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而絕望。指甲無意識地死死摳進堅硬的石縫，直至指尖傳來刺痛，滲出殷紅的血珠，她卻渾然不覺。

“只有練成劈天神掌，才能為爹娘報仇！才能……才能有資格站在他面前嗎？”最后一個念頭，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帶著連她自己都感到羞愧和不齒的奢望?；蛟S在潛意識深處，她仍渴望有一天，能洗清罪孽，堂堂正正地回到他身邊。但這念頭剛一升起，就被更洶涌的恨意與自責淹沒。她不配！

她顫抖著，從貼身的儲物法寶中，取出了那枚姥姥以最后殘魂之力凝聚、交給她的玉簡。玉簡觸手冰涼刺骨，那并非單純的低溫，而是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寒意。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冰寒刺骨的玉簡貼于眉心，神識沉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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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剎那間，仿佛天地倒懸，宇宙初開！一股龐大、暴戾、決絕、仿佛要斬碎蒼穹、劈開混沌、重定地水火風的古老意志，如同決堤的洪荒巨流，蠻橫地沖入了她的識海！

眼前不再是荒島景象，而是無盡的混沌與黑暗，唯有一道開天辟地的斧光（或者說掌意）貫穿始終！那意志充滿了“破”與“立”的極端對立，欲要斬斷一切束縛、規(guī)則、情感、乃至因果！它霸道絕倫，不容置疑，仿佛修煉者自身也必須化為這“劈天”意志的一部分，摒棄所有軟弱與猶豫。

《劈天神掌》殘卷的修煉法訣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記憶。法門之兇險，讓她神魂戰(zhàn)栗——需主動引這足以毀滅金仙的庚金煞氣入體，以其為錘，為火，反復淬煉雙掌骨骼、經脈，直至將其轉化為堪比先天神兵的“劈天掌骨”；更需在識海中觀想那開天辟地的無上意境，凝聚出屬于自己的“劈天意志”。其間痛苦，玉簡中只以四字形容：“堪比凌遲”！而且是由內而外、作用于神魂與肉身每一寸的永恒凌遲！

小玉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一絲赤金色的暴戾光芒一閃而逝，那是斧靈意志初步侵蝕的征兆。她的臉色蒼白了幾分，但眼神卻變得更加決絕。

沒有退縮，沒有猶豫。她甚至覺得，這極致的痛苦，或許正是對她背叛與無能的一種懲罰和救贖。

她盤膝坐于冰冷的巖石上，雙手結出一個古怪而艱難的法印，開始按照玉簡中的法門，嘗試引導島嶼上那無處不在的凌厲庚金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