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山下第一聲凄厲示警劃破黎明的瞬間,喬天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那聲音如同冰錐,刺穿了他一夜未眠的緊繃神經(jīng)。最壞的預想,到底還是來了???,太快了!快到他今夜送走黃裳夭夭后,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周旋布置,來不及疏散更多弟子,那毀滅性的風暴便已砸在了武當山門之上!
他猛地從榻邊站起身,動作因為過于急促而帶起一陣風,吹得油燈火苗劇烈搖曳。他深深地、近乎貪婪地看了一眼床上依舊熟睡的父母。父親喬三槐鼾聲粗重,母親眉頭微蹙,仿佛在夢中也在為他擔憂。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悲傷。
他如同一道青煙,悄無聲息地掠出小屋,沒有直奔殺聲震天的前山廣場,而是折身沖向了后山一處更為隱秘的獨立閣樓——那里是武當立派以來,收集、謄抄的所有道經(jīng)典籍,以及他和無崖子、巫行云整理、推演出的武學精要所在,是武當?shù)母堑澜y(tǒng)的魂!
“砰!”
閣樓大門被他一掌震開。里面書香墨韻依舊,一排排書架整齊林立,承載著無數(shù)先賢的智慧與心血。喬天的目光掃過這些泛黃的書卷,那雙平日里溫潤平和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通紅得嚇人。
他走到閣樓中央,那里擺放著一盞長明燈。他的手伸向燈旁的火折子,動作很穩(wěn),穩(wěn)得如同磐石。但若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他捏著火折子的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著,仿佛在對抗著某種撕裂靈魂的力量。
“嗤——”
火折子被擦亮,跳躍的火苗映在他通紅的眼中,像是兩簇也在燃燒的鬼火。
就是這簇火苗,仿佛瞬間點燃了記憶的洪流。
火光搖曳中,他仿佛看到了當年少室山下,那個為了改變弟弟命運,毅然跪求玄苦、踏入少林為雜役的懵懂少年。那時的他,心中只有對未來的焦慮與一份沉重的守護之念。
火焰升騰,景象變幻。他看到了自己于達摩洞中苦修《九陽神功》,與小黑為伴,在石壁前冥思苦想,一點點將那些武學理念融入己身。看到了自己破關而出,在玄苦面前初露鋒芒,那份掙脫枷鎖、掌握力量的悸動。
他點燃書架…
火勢更旺了,映照著一排排書架。噼啪作響的,仿佛是他創(chuàng)立武當時的誓言,是開宗立派大典上,面對天下群雄與朝廷使者,那份“護國道宗”的擔當與豪情。景象再轉,是師尊無崖子撫琴,大師伯巫行云冷眼旁觀卻暗中護持,是逍遙三老力挺武當,共御外侮的巍然身影!是他們,讓武當真正在這江湖扎下了根,有了與少林并駕齊驅的底氣!
濃煙開始彌漫,帶著紙張與墨香被焚毀的獨特氣味。在這令人窒息的氣味中,他卻仿佛嗅到了武當山往日的氣息——是父母在后山小院里,炊煙裊裊,父親劈柴,母親縫衣,那平淡卻讓他心安的煙火氣;是黃裳第一次捧著自行整理的《道藏初編》綱要,雙眼發(fā)光、興奮地向他闡述其中精義時,那股蓬勃的朝氣與希望;是夭夭在月下?lián)崆?,琴音空靈,與漫山松濤相和的寧靜夜晚;是金吒那小子練劍時灑脫不羈的身影,以及偶爾闖禍后摸著鼻子傻笑的憨態(tài)……還有蘇星河帶領函谷八友兢兢業(yè)業(yè),程青霜、符敏儀等靈鷲宮舊部將此地視為新家,數(shù)百弟子晨鐘暮鼓,練武誦經(jīng),一派欣欣向榮……
那一切,那所有他珍視的、守護的、為之奮斗的一切,如今都在前山的喊殺聲中崩塌,而他自己,正在親手焚毀所有人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