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敢去看桌上那盤黑乎乎的炒肉片。
那泛著油光的,哪里是肉。
那分明是整個勝利公社,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最赤誠、最滾燙的一顆心。
鄭曉麗的眼圈,悄悄地紅了。
她想起了自己在縣醫(yī)院醫(yī)院食堂里,因為白菜湯里油星子太少而抱怨過的場景。
此刻回想起來,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發(fā)燒。
那點微不足道的不滿,與眼前這份沉甸甸的盛情相比,簡直渺小到塵埃里。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股子剛剛升騰起來的熱絡(luò),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心酸,壓得沉寂了下去。
就在這片幾乎讓人窒息的沉默中,秦東揚開口了。
他的聲音,依舊溫潤,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李書記,你這話就說錯了?!?/p>
李大明猛地抬頭,茫然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局促不安。
秦東揚拿起桌上的一雙竹筷,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目光溫和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哪里是見笑?”
“有肉,有菜,有湯,有饅頭?!?/p>
“更重要的,是有各位同志這份比金子還貴重的情誼。”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格外鄭重:“這頓飯,是我秦東揚這幾年來,吃過的,最豐盛,也最暖心的一頓飯。”
這話,擲地有聲。
沒有半點虛假的客套,每一個字,都透著發(fā)自肺腑的真誠。
李大明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莊稼漢子,被風(fēng)霜刻滿皺紋的臉,此刻竟像個孩子一樣,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醫(yī)生……”他剛開了個頭,聲音就哽咽了。
秦東揚對他笑了笑,拿起公筷,夾了一大筷子黑乎乎的肉片,放進(jìn)了自己的碗里。
然后,他又給身邊的童志軍和鄭曉麗,各自夾了一些。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仿佛在自家飯桌上一般:“大冬天的,大家都動筷子吧,不然菜可就涼了?!?/p>
他這個舉動,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打破了僵局。
李大明見狀,連忙抹了把臉,也跟著拿起筷子,連聲招呼道:“對對對,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