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光線落在王梓垂著的臉上,在他下頜線處投下一道冷硬的陰影。陸野指尖敲了敲桌面,那份通話記錄復印件在桌面上輕輕滑動,最終停在王梓眼前:“再說一遍,案發(fā)當晚九點十五分,你說在舊樓三樓窗口接應劉偉,可運營商數(shù)據(jù)顯示,你當時的手機信號在兩公里外的便利店——這個矛盾,你怎么解釋?”
王梓的喉結滾了滾,之前還算平穩(wěn)的呼吸驟然變粗。他雙手交握在膝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原本貼在桌沿的指尖開始無意識地摳撓木紋,留下幾道淺痕?!拔摇矣浕炝??!彼穆曇舯葎偛诺土税攵龋凵耧h向審訊室角落的監(jiān)控攝像頭,又飛快地收回來,“可能是九點半?或者十點?那天太亂了,我真的想不起來?!?/p>
“想不起來?”孫建軍往前傾了傾身,制服上的銅扣隨著動作輕輕碰撞,“你昨天說‘清清楚楚記得是九點十五分’,今天就‘記混了’?王梓,我們不是在跟你猜時間——舊樓附近沒有監(jiān)控,你的通話記錄是唯一能佐證你行蹤的證據(jù),現(xiàn)在這證據(jù)跟你的供述對不上,你覺得我們該信哪一個?”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破了王梓強裝的鎮(zhèn)定。他猛地抬起頭,眼底布滿紅血絲,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完整的話來。先是反復念叨“真的記不清了”,過了兩分鐘又突然改口:“是便利店!我去便利店買煙,順便接的電話!對,就是這樣,買完煙就回舊樓了,時間差沒算對……”
“買的什么煙?便利店收銀員長什么樣?”陸野追問的語速不快,卻帶著不容躲閃的壓迫感。王梓的臉瞬間漲紅,又迅速褪去血色,最后只能癱靠在椅背上,雙手捂住臉,聲音里透著焦躁:“我忘了!都說了那天太亂,你們別揪著這點不放行不行!”
審訊陷入僵局的同時,舊樓里的勘查工作正進行到第三輪。午后的陽光透過破碎的窗欞,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空氣中漂浮著陳年木料與霉味混合的氣息。技術隊的小李蹲在三樓房間的窗臺下,額頭上滲著細汗,手里握著一把微型毛刷,正一寸一寸地掃過窗臺邊緣的積灰。
“隊長,這窗臺縫里全是灰,之前兩次都篩過,沒東西啊。”隊員小張直起身,揉了揉發(fā)酸的腰,手套上沾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灰塵。技術隊隊長老周沒說話,他戴著老花鏡,手里拿著強光手電,光線順著窗臺的縫隙照進去——那是一道寬不足半厘米的裂縫,藏在窗臺與墻體的連接處,積灰已經板結,看起來跟周圍的水泥面沒什么不同。
“再細點?!崩现馨咽蛛娺f給小李,自己從工具包里拿出一把鑷子,“嫌疑人說從這里爬出去,動作肯定慌,說不定有毛發(fā)、皮屑掛在縫里。”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撥開板結的灰塵,手電光下,一絲黑色的東西突然閃了閃。小李立刻屏住呼吸,將微型毛刷輕輕湊過去,刷了兩下,一根不足三厘米的黑色頭發(fā)落在了白色的證物紙上。
“找到了!”小李的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興奮。老周湊過去看,那根頭發(fā)的發(fā)梢有些分叉,根部還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毛囊——這意味著能提取到完整的dNA。他立刻用證物袋將頭發(fā)裝好,封上標簽,朝著樓下喊:“馬上送法醫(yī)實驗室!加急比對王梓、劉偉、李哲的dNA!”
法醫(yī)實驗室的走廊里,陸野來回踱著步。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像在敲在心上。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還是半小時前技術隊發(fā)來的“正在提取基因片段”的消息。孫建軍靠在走廊的墻上,手里捏著保溫杯,眉頭皺得很緊:“老陸,你說這頭發(fā)要是他們三個里某個人的,案子是不是就能結了?”
“不一定。”陸野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實驗室的大門上,“王梓的供述里,他們三個是一起爬窗跑的,留下頭發(fā)不奇怪,但如果……”他的話沒說完,實驗室的門突然開了,法醫(yī)小陳拿著一份報告快步走出來,臉色有些復雜。
“比對結果出來了?!毙£惏褕蟾孢f給陸野,“這根頭發(fā)的dNA,跟王梓、劉偉、李哲的樣本都不匹配——是陌生的dNA分型?!?/p>
“什么?”孫建軍一下子直起身子,湊過去看報告上的數(shù)據(jù)。陸野的手指落在“不匹配”三個字上,指腹微微發(fā)涼:“陌生的?也就是說,現(xiàn)場還有第四個人?”
這個結論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瞬間激起千層浪。兩人立刻趕回審訊室,推開門時,王梓正低著頭,手指在桌面上畫著圈,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陸野把那份dNA報告放在他面前,他才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
“窗臺縫隙里找到的頭發(fā),你認識嗎?”陸野的聲音很沉,目光緊緊鎖住王梓的臉。王梓的視線落在報告上,先是愣了兩秒,接著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嘴角原本掛著的、故作鎮(zhèn)定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雙手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身體甚至輕輕晃了一下。
“不……不可能?!彼哉Z,聲音細得像蚊子叫,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那不是裝出來的,他的嘴唇在哆嗦,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一會兒看向審訊室的天花板,一會看向地面,唯獨不敢跟陸野對視,“怎么會……怎么會還有……”
“怎么會還有第四個人,對嗎?”陸野抓住他的破綻,往前傾了傾身,語氣更沉,“王梓,這根頭發(fā)是誰的?現(xiàn)場除了你、劉偉、李哲,還有誰?”
王梓的臉色徹底變成了鐵青,他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孫建軍趁機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陡然提高:“說!到底怎么回事!別以為裝糊涂就能蒙混過關!”
就在這時,陸野的手機響了,是技術隊打來的。他走到審訊室外接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技術隊員興奮的聲音:“陸隊,王梓的手機數(shù)據(jù)恢復了!在他常用的‘玄門秘錄’論壇里,找到他跟一個叫‘清虛子’的賬號的私信記錄——這個清虛子不僅教唆他殺人,還反復問‘舊樓學姐的具體死亡時間’‘縣一中的學生霸凌名單’,甚至教他‘用紅顏料摻水模擬血字,不容易被檢測出來’!”
“Ip地址呢?”陸野追問。
“網(wǎng)安支隊查了,這個賬號的Ip多次登錄縣一中附近的公共wiFi,初步判斷可能是學校的教職工,或者周邊居民,現(xiàn)在已經擴大排查范圍了!”
陸野掛了電話,重新走進審訊室。此時的王梓已經沒了之前的抵抗勁,他雙手撐在桌面上,頭埋得很低,肩膀微微顫抖。當陸野把手機里的私信截圖放在他面前時,他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清虛子……是他讓你這么做的?”陸野的聲音里沒有波瀾,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壓迫感。王梓緩緩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眼神里充滿了絕望。他雙手插進頭發(fā)里,用力抓扯著,身體順著椅子滑下去,最后蜷縮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
“我說……我都說……”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恐懼,“那天……那天我們在舊樓里跟學姐吵架,后來……后來動手了……我以為只有我們三個……可剛才你們說的那根頭發(fā)……”他頓了頓,哭得更兇了,“他……他也在……他就躲在樓梯間里……看著我們……我之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審訊室里只剩下王梓的哭聲,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透過鐵窗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那根藏在窗臺縫隙里的頭發(fā),原本只是一枚不起眼的證物,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案件最關鍵的缺口——第四個人的出現(xiàn),還有那個神秘的“清虛子”,讓這起看似簡單的校園案件,變得更加復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