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22章 突審與銅墻鐵壁（第1頁）

市局審訊室的燈光，是那種毫無溫度的慘白。它不像陽光能帶來生機，也不像燭火能蘊含溫情，它只是純粹地、冷酷地照亮一切，將每一絲陰影都驅(qū)趕到無處遁形的角落，也將坐在審訊椅上的王超臉上那份癲狂后的疲憊與死寂，照得纖毫畢現(xiàn)。

他已經(jīng)換上了看守所的號服，灰藍(lán)色的布料松垮地套在他算不上強壯的身軀上。雙手被銬在固定的椅欄上，限制了他大部分的行動自由，只有手指能神經(jīng)質(zhì)地微微蜷縮或伸展。濕漉漉的頭發(fā)被胡亂擦過，依舊耷拉著，滴落的水珠在他腳邊形成一小圈深色的印記，混合著從他那身骯臟衣物上帶來的泥濘氣息，在密閉的空間里彌漫開一股難以言說的酸臭。

審訊桌后，陳峰和另一位以耐心細(xì)致著稱的老預(yù)審員老張并肩而坐。陸野和李偉則站在單向玻璃后，如同沉默的觀察者。高明支隊長不知何時也悄然來到了觀察室，雙手抱胸，面色沉凝如水，目光透過玻璃，銳利地釘在王超身上。

王超低垂著頭，眼皮耷拉著，盯著自己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銬，仿佛那是什么絕世珍品，值得他用全部心神去研究。之前的咆哮、掙扎、咒罵，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也或許是被這嚴(yán)肅到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暫時壓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沉默。這種沉默，比歇斯底里更讓人感到棘手，它像是一層厚厚的外殼，將他的內(nèi)心世界徹底封閉起來。

陳峰沒有立刻開口。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流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也讓他因連日熬夜而沙啞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些。這個細(xì)微的動作，在寂靜的審訊室里被無限放大，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放下茶杯，陳峰才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像錘子一樣敲打在寂靜的空氣里：“王超?！?/p>

王超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但頭依舊沒抬，只有喉嚨里發(fā)出一點輕微的、像是被痰堵住的咕嚕聲。

“知道為什么抓你嗎？”陳峰的問題直截了當(dāng)。

沒有回應(yīng)。王超的手指用力摳著審訊椅冰涼的金屬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陳峰并不意外，繼續(xù)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像是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城東，幸福小區(qū)外面，劉薇，那個二十五歲的公司文員，還記得嗎？你從后面捅的那一刀，差點就要了她的命?，F(xiàn)在人還在IcU躺著，能不能醒過來，醫(yī)生都說不好?！?/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實質(zhì)般落在王超低垂的頭頂上，觀察著他最細(xì)微的反應(yīng)。

“還有西郊巷子里的張曉雯，二十三歲，會計，脖子上挨了一下，錢包沒了。南城那個李娟，二十八歲，做銷售的，胸口被你扎穿，手機手表沒了。還有幼兒園老師王麗，二十六歲，死在停車場入口，被捅得像篩子……我們在你那個狗窩一樣的棚子里，找到了她們的包，就跟你撿來的垃圾扔在一起?！?/p>

陳峰每說一個名字，每描述一樁罪行，語氣就加重一分，如同一下下重錘，砸向那看似堅固的沉默外殼。

“你墻上的那些字，‘賤人都去死’，‘凈化世界’……寫得挺帶勁??？很恨這個社會？很恨女人？”

王超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幅度越來越大。但他依舊緊咬著牙關(guān)，只有喉嚨里壓抑的低吼聲越來越清晰，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受傷的野獸。

老預(yù)審員見狀，換了一種方式，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放緩，帶著一種試圖拉近距離的溫和：“王超，看你年紀(jì)，也不大。走上這條路……是不是遇到過什么難事？跟家里關(guān)系不好？爹媽還在嗎？還是工作上不順心，被人瞧不起了？”

他試圖用共情的方式，找到一絲可以撬開縫隙的突破口。

然而，王超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閉在了一個透明的、卻堅不可摧的罩子里。無論是指控還是看似關(guān)懷的詢問，他都拒絕回應(yīng)。他的眼神偶爾會飛快地瞟向那面巨大的單向玻璃，嘴角扯動一下，露出一個混合著挑釁、嘲諷和徹底冷漠的表情，仿佛在說：“我知道你們在后面看著，沒用，別白費力氣了。”

審訊進(jìn)行了近兩個小時，進(jìn)展為零。王超就像一塊被扔進(jìn)冰河的石頭，又冷又硬，油鹽不進(jìn)。

老張經(jīng)驗豐富，并不氣餒，但也看得出疲憊。他出來抽煙透氣時，對跟出來的陳峰和陸野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深深的倦意：“這家伙，心理防線不是一般的硬。他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也知道后果?，F(xiàn)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能拖一時是一時。他的內(nèi)心世界已經(jīng)完全扭曲了，仇恨和扭曲的成就感成了支撐他的唯一東西。常規(guī)的審訊策略，很難奏效?！?/p>

觀察室里，高明支隊長的眉頭鎖成了川字：“零口供也能定罪，但不夠完美，也難以深挖可能存在的余罪。必須撬開他的嘴，弄清楚所有細(xì)節(jié)，給受害者家屬一個明確的交代，也給社會一個真相。而且，公眾需要知道，不是所有罪惡都能用沉默來抵賴?！?/p>

壓力，如同實質(zhì)般的山巒，重重地壓在了專案組每個人的肩上。如何攻克這座由扭曲心理、絕望和仇恨筑成的銅墻鐵壁，成了擺在面前最嚴(yán)峻的考驗。審訊室內(nèi)的燈光，依舊慘白地亮著，映照著對峙的雙方，一場無聲的心理攻堅戰(zhàn)，遠(yuǎn)比肉搏更加消耗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