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只感覺劍上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道引偏,原本筆直的刺擊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她心中一驚,手腕翻轉(zhuǎn),變刺為削,劍風(fēng)呼嘯。但凌曜的動作行云流水,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或撥或帶,或按或壓,總是能在間不容發(fā)之際,將她的劍勢引開、化解。
他的動作優(yōu)雅而高效,仿佛不是在戰(zhàn)斗,而是在引導(dǎo)一場水的舞蹈。云璃所有的攻擊,都像是擊打在滑不留手的巖石流水之上,勁力被分散、導(dǎo)引,徒勞無功。在這令人窒息的防御中,云璃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這一個月來的種種:
她一次次“順路”帶來的點心,他接過時微笑道謝的模樣;她絞盡腦汁找話題討論劍道之外的事情,他耐心傾聽偶爾回應(yīng)時眼中的溫和;她聽聞他以技術(shù)普惠底層民眾時,心中涌起的與有榮焉……他的強大,他的仁慈,他的孤獨,他那份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都化作了此刻這如同磐石流水般無法撼動的防御。她攻擊得越猛,越是能感受到他那份“我自巋然不動”的知行合一,感受到他那份將救贖眾生視為己任、卻唯獨忽略自身的“圣人”準(zhǔn)則。
一種莫名的委屈和怨氣,伴隨著連日來的擔(dān)憂和此刻久攻不下的焦躁,涌上心頭。她的劍招越發(fā)急促,力道也越來越大,甚至帶上了幾分真實的火氣。
凌曜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他心中輕嘆,知道這少女是在為他“不珍惜自己”而生氣。在格開一記重劈后,他招式陡然一變!
原本如流水般柔和的拳勢,瞬間變得剛猛暴烈!他的手臂仿佛化作了撕裂旋風(fēng)的鋼鐵狼爪,帶著一股兇悍、決絕的意蘊,直搗中宮!
旋風(fēng)斬鐵拳!
“砰!”
云璃的木劍被一股巨力狠狠蕩開,震得她手腕發(fā)麻,中門大開。她驚愕地抬頭,對上凌曜那雙依舊平靜,卻仿佛看透她所有心事的眼眸。
這一拳,沒有殺氣,卻帶著一種“破碎”的意味,仿佛要將她心中那份因他而生的、憋悶的怨氣徹底擊碎、宣泄出來。
一瞬間,云璃明白了。他不是在反擊,而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接受你的關(guān)心,你的“怨”,我感受到了,現(xiàn)在,讓它隨風(fēng)而去吧。
所有的委屈、擔(dān)憂、試探,在這一拳之下,仿佛真的被擊碎了,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與更加清晰的認知。無論他來自何方,是化外民還是星神矚目之人,在她云璃面前,他就是凌曜,一個值得她關(guān)心、值得她守護,也……值得她傾慕的人。
最后一絲因他身份而起的、微不可查的隔閡與戒備,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云璃垂下木劍,微微喘息著,臉頰因運動和不明的情緒而泛紅。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凌曜,眼神復(fù)雜,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明亮和堅定。
凌曜收勢,氣息平穩(wěn)如初,輕聲道:“發(fā)泄出來了?”
云璃抿了抿唇,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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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師考核當(dāng)日,銹鐵運河區(qū)通往內(nèi)城考場的干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凌曜、云璃以及作為助理跟隨的“白”,乘坐著一輛由工坊提供的、并不算起眼但內(nèi)部設(shè)施完善的地面通勤車,隨著車流緩緩前行。
車窗外,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身著傳統(tǒng)匠師袍服、神情倨傲的老者,在弟子的簇擁下走向考場;有像老陳這樣來自底層、憑借凌曜傳播的技術(shù)得以嶄露頭角的工匠,他們看到凌曜的車輞,都會投來感激和鼓勵的目光;也有石火大師那樣的人物,坐在更為華貴的車輛中,向凌曜的方向微微頷首致意。
當(dāng)然,也少不了對手。在經(jīng)過一個路口時,云璃敏銳地看到,匠師行會的墨工與軍造府的金礪,正站在一輛裝飾華麗的車上,目光陰冷地盯著他們這邊,嘴角噙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冷笑。周圍的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火藥味。
“看來,很多人都在等著看你……和我們朱明的笑話?!痹屏У吐晫α桕渍f,手不自覺的按在了身邊的「支離」劍上。
凌曜靠坐在座椅上,目光平靜地掠過窗外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落在那高聳入云、象征著朱明工匠最高榮譽的考核大殿方向。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輕點,仿佛在敲擊著無形的琴鍵。
“無妨。”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足以撫平一切波瀾的力量,“舞臺已經(jīng)搭好,演員也已就位。接下來,只需上演一場……他們無法理解的演出便好?!?/p>
“白”(扎比子)安靜地坐在一旁,內(nèi)部程序卻模擬著一種“翹首以盼”的姿態(tài),只有凌曜能感知到她傳遞來的意念:「去吧,我的王,讓這些井底之蛙,見識一下何謂……萬界的技術(shù)降維打擊。」
車輛緩緩駛?cè)肟己藚^(qū)專用通道,巨大的考場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吞噬著希望、野心與……即將被碾碎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