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堅定不移的信念,開始動搖了。
他手下的那些蠱民,也開始竊竊私語,眼神閃爍不定。
小滿抓住這個機會,立刻組織村里的孩子們,齊聲朗誦《初語譜》。
稚嫩的童聲,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穿透了空氣,穿透了人心,最終,經由南嶺地底縱橫交錯的火脈傳導,傳到了附近一座廢棄已久的小型焚音爐里。
那座焚音爐,原本是用來焚燒那些被認為是“邪音”的樂譜和書籍的,象征著對語言的禁錮和壓迫。
但在這一刻,它卻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爐壁上,一道道細密的裂紋,瘋狂地擴張著,最終,在一聲沉悶的爆裂聲中,吐出了一段塵封已久的遺言:
“我兒叫我‘媽’……有何罪?”
短短的一句話,卻如同驚雷一般,在村民們的心中炸響。
他們開始醒悟,開始反思,開始質疑那些長期以來被灌輸的觀念。
一夜之間,南嶺的各個村落,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們紛紛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那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祖輩遺留下來的私語筆記,母親哼唱的搖籃曲,甚至只是孩子用稚嫩的筆跡刻在炕頭上的“爸爸笨”三個字。
“媽”、“爸”、“崽”、“囡”……
這些原本被認為是粗俗不堪的俚語,如同野火一般,迅速燎原,取代了那些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母”、“父”、“嗣”、“女”等宗法稱謂。
語言,不再是統治階級手中的工具,而是成為了人們表達情感、維系親情、反抗壓迫的武器。
阿朵親赴清源祖祠的廢墟,在殘存的地基上,親手立起一座無字碑。
她將那顆蘊含著無數被壓迫靈魂的“聲核”,小心翼翼地嵌入碑心,又取來七枚沾滿爐灰的銅釘,按照“啞井”的方位,釘入四方。
她站在石碑前,面對著圍觀的百姓,緩緩地說道:“你們以為,我是在爭一個名字嗎?不,我是在爭奪一種權利——當你感到疼痛的時候,能不能自由地喊出聲;當你感到饑餓的時候,能不能放肆地叫一聲娘!”
話音剛落,無字碑的表面,忽然泛起了一陣微弱的光芒。
緊接著,一行小字,緩緩地浮現出來:
“從此以后,天下兒女,皆可任性呼親?!?/p>
當夜,執(zhí)燈童子獨自站在祖祠的斷墻邊,手中捧著母親留下的陶燈,燈光在殘垣斷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像一只無助的手在空中揮舞。
他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糾結和掙扎,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對著那片廢墟輕聲喚了一句:“娘……我想你了?!?/p>
聲音極小,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似的,混雜著夜風,幾乎不可聞。
然而,就在這微弱的聲音出口的瞬間,腳下的土地仿佛微微一顫,地底的火脈也隨之輕輕震顫了一下。
遠處高坡上,怒哥那雙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精光。
它原本正閉目養(yǎng)神,突然間,全身的羽毛都豎了起來,像一只炸毛的小雞崽,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最終,它將目光鎖定在了祖祠的方向,低聲嘟囔了一句:“好家伙,連鬼都開始學說人話了??磥磉@南嶺的天,是真的要變了?!?/p>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隱匿于深山之中的古廟里,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尼姑,猛然睜開了雙眼。
她那雙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卻充滿了震驚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