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手中的《算經(jīng)十卷》,指尖在書頁邊緣輕輕劃過。窗外日頭已高,宮道上傳來內侍通報的聲音,說突厥使者已在偏殿候了半個時辰。
她起身整理鳳袍,雪鳶捧著象牙笏板緊隨其后。走過長廊時,她聽見遠處百姓巷口傳來孩童誦讀聲:“醫(yī)館不收錢,藥是官家給的。”那聲音清亮,一句接一句,像是街頭新編的小調。
太極殿前,裴硯已端坐龍椅。禮部官員引著一名披著狼皮大氅的男子入殿,那人身材粗壯,眉骨高聳,目光直挺挺地盯著丹墀之上,正是突厥可汗親弟阿史那烈。
“臣奉命來朝?!彼卸Y時動作生硬,語氣里沒有多少敬意,“只為親眼看看,你們的大周,是不是真如傳聞那樣——人人都吃得飽,病得起?!?/p>
群臣微微騷動。
沈知微站在鳳座旁,并未立刻開口。她看著阿史那烈的臉色,心中默念:【心鏡系統(tǒng)啟動】。
三秒后,機械音響起:【“若見百姓面黃肌瘦,便散銀買怨,鼓動邊民作亂?!薄?/p>
她垂下眼簾,再抬時已是一片平靜。
“你從北境來,一路經(jīng)過京郊三處醫(yī)館。”她說,“可曾看見什么?”
阿史那烈頓了一下,“我看見老人排隊領藥,孩童在門前跳繩。有個婦人抱著發(fā)燒的孩子進去,半個時辰后出來,臉上的愁容沒了?!?/p>
“那是天花初起,太醫(yī)院配的退熱湯劑。”沈知微轉向禮部官員,“把今年春冊拿來?!?/p>
官員捧上一本紅冊,她翻開一頁:“六年之前,全國疫病致死人數(shù)每年逾八萬。去年,不足九千。嬰兒活過周歲者,從前十中存五,如今十中存八。”
她合上冊子,“你說我們病得起,沒錯。因為有人不再因一文藥錢等死?!?/p>
大殿寂靜。
阿史那烈皺眉:“這要花多少錢?”
“一年三十萬兩。”她答,“不到一場戰(zhàn)事的花費?!?/p>
“可你們圖什么?”他聲音提高,“天下哪有白給的東西?”
“圖百姓能活下去。”她說,“圖一個父親不必抱著孩子跪在醫(yī)館門口哭求施舍。圖一個母親能在天黑前回家,而不是埋了全家后再投井。”
阿史那烈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沈知微轉身,從案上取來一冊裝訂樸素的書卷,封皮無紋,只有一行楷書:《醫(yī)政全書》。
她親自走下丹墀,將書遞到阿史那烈手中。
“這里面寫了藥材采辦、醫(yī)師輪值、賬目公示、災疫應對之法。全國六百三十七所醫(yī)館,都按此執(zhí)行?!?/p>
阿史那烈低頭看著書,手指摩挲著紙頁邊緣。
“你送我這個?”
“不是送?!彼f,“是請你們學?!?/p>
他抬頭。
“你們若愿意,可派醫(yī)者來我太醫(yī)院研習三年。食宿由朝廷負擔,教的是真本事?!?/p>
大殿內外一片靜默。
阿史那烈忽然單膝跪地,雙手托書舉過頭頂,“皇后,我在戰(zhàn)場上殺過你們三個州的百姓。我以為你們恨外族,以為你們只會用刀守住疆土?!?/p>
他聲音低沉,“可今天我才明白,你們用的是藥,是命,是讓每一個活下來的人記住——這個國家,護著他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