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從戶部大堂出來后,想起還有些事務需與周秉文溝通,便徑直朝文淵閣走去。處理完相關事宜后,天已大亮,她又馬不停蹄地回到戶部大堂,站在戶部大堂中央。
她沒換下沾了晨露的外袍,也沒喝一口熱茶。主事郎中低頭站在案前,手里賬本捏得發(fā)皺。
“三十萬石糧,今日必須出京?!彼f。
郎中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再推。他匆匆轉身去寫調令,筆尖在紙上劃出急促聲響。
沈知微走出戶部時,宮道上的灑掃已停。落葉堆在墻角,轎子等在門外。她沒坐,徑直往宮門方向走。腳步穩(wěn),呼吸平,一夜未睡的疲憊被壓在眼底。
半個時辰后,太和殿鐘聲響起。
百官列班入殿,青袍紅纓,肅立兩旁。裴硯端坐龍椅,目光掃過群臣。他沒開口,只抬手示意早朝開始。
禮部尚書出列,陳奏各地祭祀安排。兵部稟報邊關巡防情況。戶部遞上江南災情折子,言明已有三州開倉放糧,流民暫穩(wěn)。
一切如常。
直到裴硯開口:“朕欲擢浙東小吏周秉文入內閣,協(xié)理工部事務,諸卿以為如何?”
殿內一靜。
左都御史立刻上前:“陛下,周某出身寒門,年不過三十,無顯赫功績,更未歷六部磨練。內閣乃中樞機要,豈能輕授此等人?祖制有訓,非三品以上、資歷十年者不得參議軍國大事。”
刑部侍郎緊接其后:“周某雖曾修海塘,然地方小功,不足當廟堂之任。若開此例,恐天下士族寒心。”
幾位老臣相繼附議,聲音漸高。有人提到“門第根基”,有人強調“朝綱體統(tǒng)”。言語間,矛頭直指寒門出身者,實則劍指沈知微——眾人皆知,此人是她一手提拔。
沈知微立于妃位之首,不動聲色。
她記得三個月前,在一堆奏疏里翻到那份《備荒十二條》。條陳清晰,數據詳實,從雨水流向說到倉儲分布,連每畝田需多少引水都算得明白。她召見周秉文,那人穿一件洗舊的青布衫,說話不快,但句句落地有聲。
她用了“心鏡系統(tǒng)”。
【只求天下無饑民】。
三個字,她記到了今天。
此刻,她緩步出列。
“臣妾有一事請教諸公?!彼穆曇舨桓撸瑓s傳遍大殿,“三年前,江南三州連年水患,百姓苦不堪言。是誰提出‘分渠引流、筑壩固堤’之策,使三州此后再無澇災?”
無人應答。
她從袖中取出三份奏疏,交由內侍呈上御案。
“這三篇《水利疏》,皆出自周秉文之手。彼時諸公說寒門無實務之才,如今事實俱在。畝產增兩成,賦稅年年足額上繳——若這不算才,什么才算?”
她轉向左都御史:“您任官十二年,可曾有一策惠及千里?若有,請說出來,我愿當場認錯?!?/p>
那人臉色一僵,閉口不言。
裴硯翻開奏疏,逐條讀出要點。說到“以工代賑,修塘萬人,耗銀反減三成”時,殿內已有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