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照上宮墻,影七快步走到沈知微身側(cè),聲音壓得極低:“明州十三府回執(zhí)已全數(shù)簽收,‘鷺’未動?!?/p>
沈知微站在鳳儀宮外的石階上,聽見了,只輕輕點頭。她今日穿了正紅鳳袍,發(fā)間仍是那支白玉簪,沒有多加飾物。昨夜她坐在燈下等消息,今日卻不再等。該出的網(wǎng)已經(jīng)撒下,該清的線也已斬斷?,F(xiàn)在,是立鼎的時候。
她抬腳往前走,裙擺掃過青石臺階,一步步走向鑄鼎臺。
裴硯已在臺前等候。他一身玄色龍袍,肩背挺直,目光落在尚未完全冷卻的鼎模上。禮部官員跪伏一旁,額頭冒汗。欽天監(jiān)報了三次吉時,銅液卻遲遲不流。爐口殘煙裊裊,火勢弱了下來。
“陛下。”禮部尚書顫聲開口,“銅液凝滯,恐沖時辰……”
裴硯沒說話,眉頭微皺。
沈知微走到他身邊,站定。她沒看爐子,也沒看百官,而是望著遠(yuǎn)處廣場上空飄動的旗幟。風(fēng)向正南,日頭初升,正是天地清明之刻。
她開口:“鼎未成,不是天意攔,是人心沒聚?!?/p>
這話不大,卻傳到了前排大臣耳中。有人抬頭,有人低頭,沒人敢接話。
她轉(zhuǎn)身登上高臺,面向眾人,聲音清晰:“此鼎不為鎮(zhèn)邪,不為祈福。它要記下的,是我們這一年平亂、肅貪、禁走私、清內(nèi)患的每一步。它要告訴天下人——大周的秩序回來了?!?/p>
她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也是她重生以來一直貼身帶著的東西。她抬手一擲,玉落入爐槽。
火焰猛地騰起,赤紅的銅液順著溝槽奔涌而下,嘩然灌入鼎模。一聲悶響自地底傳來,像是大地回應(yīng)了這一擲。
全場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呼聲。
“萬歲!萬歲!萬歲!”
沈知微走下臺,回到裴硯身旁。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動,沒說話,但眼神里有光。
半個時辰后,鼎成。
青銅巨鼎立于臺中,三足兩耳,鼎身刻著山河紋路與二十四節(jié)氣圖,底部銘文寫著“大周永固”四個大字。千斤重鼎被安置在特制木車上,準(zhǔn)備送往宮殿前廣場中央基座。
按舊例,推鼎車者唯有帝王一人。這是祖制,象征皇權(quán)獨掌乾坤。
禮官捧著儀程上前,正要宣讀流程,裴硯忽然抬手止住。他轉(zhuǎn)過身,伸手握住沈知微的手,將她的手掌覆在自己掌心之下,一同放在了鼎車的扶手上。
百官愣住。
百姓屏息。
沒有人出聲。
兩人十指交疊,同時發(fā)力。沉重的車輪緩緩轉(zhuǎn)動,碾過青石地面,發(fā)出低沉的聲響。
鼓樂響起,鐘磬齊鳴。文武百官紛紛跪地相迎,百姓伏地叩首。鼎車前行之處,萬人空巷。
沈知微腳步穩(wěn),呼吸勻。她能感覺到裴硯掌心的溫度和力度,也能感覺到腳下大地的震動。這不是一場儀式,這是一次宣告——他們共同走到了今天,也將一起走下去。
鼎車抵達廣場中央,停在石基前。工匠上前固定,用繩索與滑輪將巨鼎緩緩吊起,安放在基座之上。最后一聲落定,整座宮殿仿佛都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