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宮中時,天色已暗。她沒有回鳳儀殿,而是徑直走向御書房。衣角沾著城南的塵土,發(fā)間木簪也未更換,但她步伐穩(wěn)定,眼神清明。
裴硯還在批閱奏章。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見是她,放下朱筆:“查清楚了?”
“查清了?!彼龑⒛菑垖懼酪咭?guī)程的紙放在案上,“這不是民間自發(fā)所為,是有人提前布置好,只等時機一到就拿出來用。他們要的不是錢,是亂?!?/p>
裴硯盯著那張紙看了片刻,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面:“幕后之人借謠言動搖民心,再以假疫情逼朝廷開倉放糧、減免賦稅,最后趁機轉(zhuǎn)移資產(chǎn),抽空國庫?!?/p>
“正是如此?!鄙蛑Ⅻc頭,“那些世家早就在做準備。今日不動手,明日也會找別的由頭。與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改制度?!?/p>
裴硯沉默片刻,問:“你說怎么改?”
“商稅。”她說,“現(xiàn)在的稅制,商戶報多少收多少,地方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戶把產(chǎn)業(yè)拆成小戶,登記在孩童名下,年入千兩也不納稅。長此以往,國庫永遠填不滿?!?/p>
裴硯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風掀起簾幕一角,外面宮燈連成一線。
“若動商稅,就是動整個士族的根基?!彼f。
“可若不動,等他們把銀子都轉(zhuǎn)走,邊軍拿什么發(fā)餉?災民拿什么活命?”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現(xiàn)在百姓信我們剛平了謠言,朝廷威信正盛。這時候推新政,阻力最小?!?/p>
裴硯轉(zhuǎn)身看她。兩人對視片刻,他終于開口:“明日早朝,我親自頒策?!?/p>
第二日清晨,金鐘響過三聲,百官入殿。
裴硯立于丹陛之上,手中捧著黃綾詔書。他沒有多言,直接宣讀《商稅厘定新規(guī)》:凡商戶年營業(yè)額超五百兩者,按級納稅;隱瞞不報者,罰沒三倍所得;鼓勵舉報,賞銀出自罰金。
話音落下,殿內(nèi)一片寂靜。
有官員低頭不語,也有幾人交換眼神。禮部一位老臣想開口勸諫,剛上前一步,卻被身旁同僚輕輕拉住袖子。
裴硯目光掃過全場,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此令即日施行,各州府須三日內(nèi)張貼告示,不得延誤。”
退朝后,沈知微在偏殿見到了戶部尚書。對方臉色凝重:“娘娘,各地已有反應。不少大商戶開始更名過戶,賬房接連來報,說要分家產(chǎn)。”
“我知道?!彼?,“讓他們動。只要他們還走明路,就有跡可循。”
午后,她前往戶部檔案房。幾名賬房正在辦理過戶手續(xù),她隨意走近一人,低聲詢問幾家綢緞莊的變更情況。
那人恭敬回答,額頭微微出汗。就在他說話的瞬間,沈知微啟動系統(tǒng)。
三秒靜止。
【東家說了,先把綢緞莊過到七少爺名下,等風頭過了再轉(zhuǎn)回來……走的是徽州陳記的船路,每月初六發(fā)船】
她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記下這兩個信息。
當天傍晚,她再次進入御書房。裴硯正在看一份鹽鐵轉(zhuǎn)運的報表。
“有線索了?!彼f,“士族轉(zhuǎn)移資產(chǎn),靠的是跨州商行掩護。其中一家叫‘陳記’的船行,每月初六從金陵出發(fā),名義上運貨,實則夾帶地契和銀票?!?/p>
裴硯抬眼:“目的地?”
“嶺南一處莊園,收貨人是前禮部侍郎的弟弟。此人早已辭官,卻在當?shù)刭徶昧继飻?shù)百頃,養(yǎng)奴百余口,形同割據(jù)?!?/p>
裴硯當即寫下一道密令,交給貼身太監(jiān):“傳令長江巡檢司,偽裝私鹽販子混入陳記貨運,查明全部運輸路線和交接方式。不得打草驚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