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他親自去了女學堂。那時天已黑,屋內點著油燈,李婉兒還在批改作業(yè)。見知府大人到來,她起身行禮。
趙元朗環(huán)顧四周。墻上貼著學生寫的字,有《論語》節(jié)選,也有算術口訣;桌上擺著自制的算盤,是學生們用竹片和麻繩做的;角落里堆著幾本舊書,都是李婉兒自費買來的。
“你圖什么?”他問。
“我不圖什么?!崩钔駜赫f,“我只是覺得,女人不該一輩子只能管灶臺和針線。”
趙元朗沒再說什么,走了。
幾天后,他召集屬吏,在府衙大堂宣布:“自即日起,湖州七縣皆設女學,經費從官田租中列支。每縣至少聘兩名教習,教材由州學統(tǒng)一印制。”
有人小聲反對:“士林會說閑話。”
“讓他們說。”趙元朗冷冷道,“我女兒現(xiàn)在能算清全縣夏稅總額,你們誰能?”
新校舍很快動工。三個月內,湖州境內建起十一所女學,入學女子超過六百人。
農婦學會了記賬,回家?guī)驼煞蚶砬鍌鶆?;孤女識了字,被醫(yī)館錄用抄藥方,月俸養(yǎng)活老母;還有人家的女兒用學到的算法,幫村里重新分配水渠,解決了多年爭端。
沈知微收到各地奏報時,正坐在鳳儀宮批閱文書。她翻開一份來自湖州的《女學實錄》,里面記錄了這些事例,最后附著趙元朗的一句話:“治民之道,在啟其智。男女皆然?!?/p>
她提筆批復:“嘉獎李婉兒,賜絹二十匹?!?/p>
窗外傳來誦書聲。那是宮中女官們自發(fā)組織的夜讀班,每晚戌時開始,讀半個時辰。起初只有幾個人參加,如今已有三十多人。
沈知微放下朱筆,走到窗邊。夜風送來斷續(xù)的讀書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她站了一會兒,轉身回案前,繼續(xù)批閱下一卷文書。
江南雨季將至,各地都在準備防汛。她翻到松江府的河工預算,看到一筆異常開支——某段堤防上報用料十萬塊磚,實際勘測僅需六萬。她圈出這一項,批了兩個字:徹查。
這是周秉文昨日遞來的線索之一。他知道有人在虛報工程,但他還沒查到幕后之人是誰。
沈知微合上卷宗,喚來女官:“把這份送去工部,注明‘皇后親批,限五日內回稟’?!?/p>
女官領命而去。
她又取出一封信,是李婉兒寫的。信中說,最近有幾家富戶想送女兒來上學,但要求只學琴棋書畫,不學算術經義。她問該如何應對。
沈知微提筆回信:“凡入學,必修四門:識字、算術、理家、明理。不愿學者,不必強求?!?/p>
寫完,她吹干墨跡,封入信封。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一名小太監(jiān)進來稟報:“娘娘,湖州趙大人遣人送來一塊匾額,說是給女學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