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行至宮門前,抬手輕觸腰間玉佩,玉上淺痕似銘刻著她這些年的風雨征程。
昨夜的事已如過眼云煙,燭火熄滅,可心中的信念卻愈發(fā)堅定。
她站在石階之下,抬頭望向高處——今日是頒律之日,和殿前的廣場早已鋪滿青石,兩側(cè)儀仗肅立。晨光落在白玉石階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她知道,自己必須確認是否已準備好去做那件非做不可的事。
她踏上臺階,不快,也不慢。足下踏過石階,白衣拂地,衣角下泛出一點微光。她走到裴硯身側(cè),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她在等他。
階下跪候著新立的太子裴昭衍,穿著玄底金邊的禮服,冠束得一絲不茍,雙手交疊放在膝前,脊背挺直。他沒有抬頭,頸項微微繃緊,像是在承受某種無形的重量。
禮官出列,宣讀詔書。
裴硯這才整了整衣冠,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廣場:“今日始,立《儲君律》:皇后所出嫡長子為儲君,繼位無需軍功、宗室議立?!?/p>
百官低頭。
這不是廢除舊制,而是確立新規(guī)。裴昭衍監(jiān)國已有三年,親征兩次,朝政無差錯。人人都知他堪當大任??山袢者@一紙律法,斷的是歷代奪嫡之爭的根源。
“朕與皇后所托,唯此一人?!迸岢帉⒃t書遞下。
裴昭衍接過,額頭觸地。他指尖微顫,很快穩(wěn)住。他知道,這不只是名分的確立,更是整個王朝未來的安穩(wěn)交付。
沈知微看著他的背影。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夜,孩子從馬上摔下來,哭得撕心裂肺。她沒有抱他,只說了一句:“你可以怕,但不能逃?!焙髞硭娴臎]再逃過任何一場風雨。
如今他站在這里,不是因為弱小被保護,而是強大到足以守護他人。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風從東面吹來,帶著初春的涼意。
墻外忽然有了動靜。
不是儀仗,也不是禁軍。是一群百姓——有提著土罐的老農(nóng),有背著藥箱的郎中,有街口賣餅的小販,他們沉默地走進宮門,自發(fā)跪下。
一個年邁的老漢捧著陶碗,碗底還沾著夜里的泥痕。他跪在青石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如麥浪起伏,伏而不語。沒有人組織,百姓們卻自發(fā)地行動起來。
裴硯站在丹陛上,目光掃過人群。他看見一個孩子的手舉向天空,那是無聲的宣誓。他還看見自己的腳邊,不知誰悄悄放了一束野花,擺在門前的石階上。
終于有人喊了出來——
“我大周終于有主!”
那一句喊完,萬眾應(yīng)和:“吾皇萬歲!太子千秋!”
聲浪撞上宮墻,又反彈回來,驚起屋檐下的銅鈴輕響。角樓上的旗幟獵獵作響,蓋過了歡呼,卻替所有人說了話。
沈知微的眼眶沒有流淚,可胸口漲得發(fā)疼。她終于明白,太平不是天賜的,是用血與命換來的,是靠無數(shù)人低頭彎腰、默默支撐才贏得的。她記住了這一刻——記住了什么值得跪,也記住了什么值得守。
她低頭看他。
兩人沒有說話,可彼此都懂。那些拼死搶來的江山社稷,終于可以安心交出去了。
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