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從袖中取出一物。是一支白玉簪,樣式簡單,玉質(zhì)溫潤。這是她初入宮時戴的那一支,從未更換。這些年它隨她走過冷宮、權(quán)斗、生死局,始終藏在發(fā)間。
她走到鼎前,彎腰,將玉簪輕輕放入鼎底封穴。那里即將填入最后一塊青銅蓋板。
“庶女之志,終與江山同鑄?!彼曇舨淮?,卻清晰傳開。
臺下有人開始低聲重復(fù)這句話。先是幾個老人,接著是年輕學(xué)子,再后來,整片人群都在念。
“庶女之志,終與江山同鑄?!?/p>
裴硯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厚,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兩人并肩而立,面對四方。
“此鼎名為‘永昌’?!迸岢幮?,“鎮(zhèn)國脈,承文運,昭盛世,啟千秋?!?/p>
禮官高唱:“禮成——”
鼓樂再起,比先前更盛。百姓叩首,百官躬身。孩童舉起手中紙筆,臨摹鼎上銘文。老人含淚合掌,喃喃祝禱。
沈知微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蕩的發(fā)間。沒了玉簪,頭發(fā)略顯松散,但她不在意。她轉(zhuǎn)頭看向裴硯,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
“冷嗎?”他問。
“不冷?!?/p>
“回去再梳?!?/p>
她點頭。
兩人緩緩走下高臺?;⑿l(wèi)列隊兩側(cè),宮人捧著儀仗跟隨。遠處宮墻在陽光下泛著暖色,檐角飛翹,影子拉得很長。
他們穿過廣場,走向紫宸宮方向。路上遇到幾名內(nèi)侍推著空車返回,車上還留著松脂殘渣和燒黑的木屑。一名老匠人蹲在路邊喘氣,手里攥著一塊碎陶片,那是拆模時掉落的。
沈知微腳步未停,但眼角掃過那人。他指節(jié)粗大,掌心布滿裂口,卻把那片碎陶抱得很緊。
裴硯察覺她目光停留了一瞬。
“那是主匠?!彼f,“三十年沒碰過這種大活了?!?/p>
沈知微只說了一句:“他值得?!?/p>
繼續(xù)前行。
風(fēng)從背后吹來,帶著爐火余溫。紫宸宮門前石獅靜立,門環(huán)未響。宮道寬闊,兩旁梧桐初綠,葉子在風(fēng)里輕輕晃。
他們走到臺階前停下。裴硯回頭望了一眼鑄鼎臺的方向。新鼎立于高臺,四周仍有煙氣繚繞,像一條看不見的龍盤在上方。
“你說這鼎能傳多久?”他問。
沈知微也回頭看。陽光正好,照在鼎身上,那四個字閃閃發(fā)亮。
“只要有人記得?!彼f。
裴硯嘴角微動,似想說什么,但未出口。
他們并肩踏上第一級臺階。宮門緩緩開啟,內(nèi)廷的影子投在地上,慢慢覆蓋住他們的腳尖。
一只麻雀從屋檐飛下,落在不遠處的銅缸沿上,蹦跳兩下,啄了口水面,又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