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眸光一冷。
但她仍不出聲。
這是太子必須獨自跨過的坎。
太傅輕咳兩聲,上前一步:“《周禮》有言:唯才是舉,不分男女。今皇后設(shè)女子科舉,三人皆憑真才實學(xué)脫穎而出。若棄之不用,豈非失信于天下?且新政之要,在破陳規(guī)、開新路。若一味拘泥祖訓(xùn),何談?wù)衽d?”
老臣臉色漲紅,還想反駁。
裴昭衍已站起。
他目光掃過全場,語氣堅定:“爾等若只知背誦祖訓(xùn),不知順應(yīng)時勢,何以稱輔弼之臣?新政推行,不能因一句‘祖制無先例’便止步不前。即日起,三名女科進士入職翰林院修書局,三年考績優(yōu)異者,可升任六品以下職官。”
殿中一片死寂。
片刻后,幾名寒門出身的年輕官員帶頭拱手:“殿下英明!”
這聲音像一塊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更多人陸續(xù)附和,聲音由弱變強,終成一片稱頌。
沈知微終于笑了。
不是那種溫婉的笑,而是真正從心底浮上的笑意。她看著丹墀上的少年,那個曾躲在她身后不敢抬頭的孩子,如今已能獨當(dāng)一面,擲地有聲。
朝會結(jié)束,群臣陸續(xù)退下。
裴昭衍沒有立刻離開。他坐在案前,翻開堆積的奏章,提筆批閱。墨跡工整,條理清晰,每一道朱批都寫得果斷有力。
太傅走到暖閣前,躬身行禮:“殿下今日所斷,皆合古訓(xùn)而應(yīng)時變,老臣欣慰?!?/p>
沈知微點頭:“有您在旁輔佐,我才放心?!?/p>
老人嘆了一聲:“太子聰慧,只需稍加引導(dǎo)。倒是您……這些年來操勞過度,該歇一歇了。”
她沒接這話,只望著殿中專注的身影。
陽光透過高窗斜照進來,落在太子肩頭。他翻動奏章的手很穩(wěn),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這時,一名小黃門快步走來,低聲稟報:“啟稟娘娘,偏殿驗尸已有結(jié)果——使節(jié)口中藏有毒囊,咬破即死。尸身無掙扎痕跡,應(yīng)是早有準(zhǔn)備?!?/p>
沈知微眼神一凝。
她想起那人最后跪伏的姿態(tài),想起那份被血染過的和談書,想起副使之子被扣在京中的消息。
這不是普通的自殺。
這是一個計劃的一部分。
但她沒有動。
現(xiàn)在不是追查的時候。太子剛剛立威,朝局初穩(wěn),若此時掀起風(fēng)波,只會讓人心浮動。
她轉(zhuǎn)身走向殿門,腳步輕緩。
經(jīng)過丹墀時,裴昭衍抬頭看了她一眼。兩人對視片刻,誰都沒說話。那一眼中,有依賴,有敬重,也有成長后的獨立。